长南的初夏来临的时候,刚开始还是像夕阳一样的温暖,很快就上升成了十个大阳的热度。木棉树的叶子也蹭蹭长得密麻葱郁,在大太阳里扮演着遮阴的贡献,而那些饱满厚粒的果实只等着炸开落絮了。姜晓棉走在树荫底下,才发现春天爱报花信的鹧鸪也替换成了在炎热里烦躁长鸣的蝉鸟。
自从正式成为了向冬漾的女朋友,姜晓棉就没怎么理过韩非然了,有些事情还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承认呢!唉,她叹起气来,走到FLOWER花语花店的时候,她看见门店是紧闭的,当她想转头离开的时候,韩非然就下班回到家了。
他看见姜晓棉主动过来,挑着喜眉很是欢喜:“喔?晓棉,怎么过来了?”说着忙打开门邀请她进去坐。
“我来找你想说几句话,原来伯母不在家啊。”
“我妈前些日子去乡下了,快进坐吧!”
姜晓棉仍然停在门旁不肯挪脚,脸上也不笑,淡淡的客套话说:“既然伯母不在我就不进去了,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韩非然好像也看出了她的异样,他装作不会发生大事的坦然笑容,“有什么事不能进去说?”
“改航班的事你故意不告诉我,我的短信是你删的吧,那画本也是你从冬漾那里偷来李代桃僵的吧。”
姜晓棉用缓慢简洁的言语叙述,像把遮着炽热光线的树荫给一片片拨开,以往不见天日的事实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焦灼的痛辣辣地打在那张虚伪冷冒出汗的脸。韩非然没有反驳,只是发笑,嘶哑嘲哳的笑,可能是因为那些事情被爱的人揭穿出来,他才意识到有多么不耻。
“所以,都是向冬漾跟你说的?”
“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他还以为我当年只是没赶上时间去送他,画本的事情我也不会对他说,毕竟你们曾经是那么要好,而你,而你…”姜晓棉也说不出口那些言语,自已都会被那句话伤到。
“而我却捅了他一刀,嗯,我的确很无耻。”
韩非然接过她的话,把那些心机谎言蹂躏踩踏成无地自容的下作。
对,韩非然接得没有错。
可是,这样的一句话,姜晓棉也不敢相信他就大方地说出来了,那个在她心里的韩非然应当是温暖,阳光,知信义的男子,而这种形象却亲手被他自己拧作扭曲。
“非然,这样的你,不是真正的你!”
“那什么样才该是真正的我?你何曾认识过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自卑,从遇见你开始,自卑心被潮水翻涌得泛滥,因为我比不上向冬漾的家世;真正的我嫉妒,从讨厌向冬漾开始,命运都偏爱你们,为你们埋下相遇的伏笔;真正的我愤怒,从五年后再相遇开始,他都走了又要出现;真正的我落魄,从你拒绝我的求婚开始,全世界都知道我多痛,只有你不知道!连我自己都讨厌真正的我!”
韩非然说的那些话,就像天空劈下响雷之后暴风雨前的宁静,风声,车声,落叶声统统都吓得卷逃而走,回声震出沉寂的世界,余音一点一点地沉闷扩散在呼吸的气息里。
姜晓棉站在原地听得面似潸然,只是那平静的脸颊上,不曾有泪的痕迹。然后她被韩非然抱在怀里,他带着固执的话在她耳边乞求:“晓棉,我的世界只有你,你一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推开韩非然的力度,让姜晓棉耗尽了一生的力度和信念,把他攘到墙角边趔趄得站不稳,那句话很果决地说:“非然,请你自重,我想陪伴的人,是向冬漾。”
空中扑扇过一群白色的鸟,韩非然抬头看见浮悬的洁柔羽毛落了一片的白茫茫大地,姜晓棉理所应当地消失在那个年华里,整个城市像下起了大雪。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嚎啕大哭,就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离开的脚步声跟来的脚步声就在同一时间相遇,姜晓棉跟姜晚莞面对面的时候,姜晚莞一句话也没有说,姜晓棉就一句“你去看看他吧”,然后她们搁走各的路。
等姜晚莞赶来的时候,看见韩非然蜷缩在墙角,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谁家被欺凌的小猫挨打后的委屈,可能也只有姜晚莞眼里,他才回享受到这种可爱无辜的比喻吧。
姜晚莞把他扶起来,他眼睛里的泪,血丝,交杂起来像是烤得烫红的钢丝冷却在水里冒出死烟,视线乌烟瘴气的迷糊。姜晚莞就觉得那些红血丝都一根根穿过她的心互绑,牵扯起来两个人都会痛。
“非然,你怎么那么傻?”
店里面笼罩着丝丝的暗淡,隐约闻到一些弱气的香味,进门后姜晚莞打亮了灯,那间花店早已经过装修,一改往日的破旧,只是那些花草似乎枯萎了很多日,像是打理花草的人偷懒了。
“伯母不在吗?”
韩非然一屁股靠坐在沙发上,扯开了西装上的领带随手扔在地,他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没有言语。
姜晚莞没有听到回答,只轻语笑了一笑:“伯母不在,你一个男人,肯定很少下厨做饭,你等着,我去厨房瞧瞧,看你家都有什么好吃的。”
然后厨房亮起灯,潺潺细碎的水流声夹着淘过水的米香。
半晌,姜晚莞把电饭煲从厨房端到沙发桌前,又热乎乎地捧了几碟菜前来,一脸笑得开心的模样,只是韩非然闭着眼睛不曾见。
“非然,吃饭了。”
韩非然几乎累躺着倦困半睡去,姜晚莞好几声叫唤,他才睁眼含着迷糊醒来,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小菜以及香喷喷的米饭,他瞟了一眼:“还少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不漏了呀。”姜晚莞张着嘴问。
韩非然冷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酒!”
“那个少喝一些吧,伤身。”她说着挑了些牛肉夹到碗里递过去,“尝一下我炒的牛肉。”
韩非然无动于衷。
“快尝一下嘛!”
又被催了一遍,韩非然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嚼了一下皱眉:“油放少了,肉粘锅弄糊了,芹菜断生后没有立刻出锅,炒出来很不脆。”
姜晚莞面色变得羞窘低下头,“因为我没有用过沼气炉,不会控制火候。”
韩非然又去尝另一道茄子肉,嚼咽下去后立马把筷子一搁,“茄子你不削皮的吗?”
姜晚莞是不喜欢吃茄子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削皮。因为小时候妈妈做茄子的时候都是不削皮的,她就以为是不用削皮的,可能人变富贵了就讲究了吧,她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韩非然去食堂打饭,那儿的茄子也是不削皮的。
她想,也可能是他在挑刺。
瞧着姜晚莞安静的模样,韩非然也察觉出自己的语气不妥,眼神散了一下又凝集在她身上,然后端饭起身:“米饭的水放少了,硬得咯牙,我重新去煮一遍。”
正要起身时,却被姜晚莞一把手从他身后揽住。
“非然,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洗手做羹汤,你不要嫌弃,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韩非然很生硬的动作挪开她的手,转过去说:“那你自己吃吧,我去拿酒来。”
一双手被拒绝后推落在空中,姜晚莞的眼角的泪意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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