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浠焰的话被打断,吴愿好似乎不想再多听下去,“就这样吧。”
一句“就这样吧”,夜色也发出沉重的惋惜。
几天后,果真是那样。
连时光老人都不忍算,那短暂的日子,究竟是几天。
临走前,吴愿好把孤儿院里孩子们的衣服缝补整齐;怕他们才学会腌制的咸菜豆丝不入味,又备了好多;那些孩子看书的时候经常不小心,书角总是卷起,吴愿好一本一本舒好皱角后又拿木凳压平;还有他们踩玩的皮筋早已经黑乎乎了,吴愿好也把那些东西清洗得白到脱虚……
把安全的相关事宜对大英千叮咛万嘱咐,比如说雨季的时候,不要让孩子们到山上去摘采那些蘑菇;放学的时候告诫他们,不要图只小青蛙就总爱走那条田埂路,运气不好会遇见蛇;还有冬天烤碳火的时候一定要开窗,不要怕冷风吹进来…
最后,吴愿好也把冼新辰劝回了家。那时候的冼新辰好欣喜,他总念叨愿好终于有了家人,还带着她去买了一套婚纱,说等她父母从那边送愿好回来的时候,他就要正式提亲…
……
“愿好,快点回来喔。”
“好…”
“吴姐姐,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好…”
“愿好,我会很想你。”
“我也会。”
“愿好,再见…”
“晓棉,新辰,大英,再见…”
……
岩豆镇。
告别就像一支残烛在燃烧,“嗞嗞”的声音多么让人焦虑!消耗着思念的氧气,垂流着重逢的期待,然后无限的期待渐渐被风干,凝固,被人丢弃在角落。
今天傍晚的火烧云来了,通红通红的颜色,犹如一个火山喷发出火口烧了半边的天。也将属于长南的那片天,烧得好遥远,看不见长南的天空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那片看过星辰的天被烧成什么颜色。
但是岩豆镇的天颜色很红,把这里瓦青色的住宅染成一片鸢色。
岩豆镇,是长南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镇,一百零几平方千米的占地面积。
吴愿好慵懒地躺在木藤睡椅上,她背后边的墙角趴着蔓长的爬山虎,披着一身绿叶跟着微风跳动,可最后还是被半边天的火烧云照得通红。
她斜眯着眼看天上的云千变万化,白马变成红马,白猪变了金猪…好漂亮的颜色,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幻。
“今天的傍晚,启明星不会出来了。”吴愿好心想着挪了一下身子,听见院门外的大门传来启声。
“喔耶,回到家啦!”
忘年背着小书包跨了门进来,吴愿好心想,曾几何时,大英他们也是这么叫唤来着。
“愿好姐姐,你看,我今天奥数比赛第一名哎!”
小忘年拿着一张画满红勾的卷子,在愿好眼前晃啊晃,白纸里又映着那片火烧云,她几乎看不清卷上的题目。
不过,就算看清了,她也看不懂。只能跟着那孩子笑一笑。
“阿姨,你往这边走。”
吴愿好听见谈羽的声音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躺乱的极短发梢,她往门口凝聚着神色心想:“今天是有客人来吗?”
瞧见一个大约是四十年纪,普通装扮的女人进门来,谈羽带着那女人走近时,吴愿好又觉她应该是有六十了,蜡黄的面色伏着明显的皱纹,干枯的发间也开始藏了白发,稍稍佝偻的背虽然不算明显,仔细侧看时俨然一副老态。
谈羽对那女人介绍:“何姨,她就是我的病人,名叫愿好。”
“愿好,她是我请的护工,叫她何姨就可以了。”
面对面的距离,吴愿好望着这个何姨,她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怪到让自己说不上来,愿好一紧张身体里就有莫名的颤动,这种颤动也不是哆嗦。就好像桌球被球杆一触碰,猛得滚进了落袋。心立马跳得紧促起来,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以最快的速度从头到脚循环了一遍,最后重新流回心脏。
谈羽扶了一下吴愿好,“你怎么了,脸都白了。”
吴愿好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去浪费这笔金钱,“谈羽,我在这里已经给你添麻烦了,怎么好意思要人照顾呢?”
“怎么会是麻烦,这种小乡镇又比不上长南,我还怕你生活地不习惯,再加上我把忘年接到这里来,名义上是说陪你解闷,实际上还给你添烦恼呢。”
谈羽作为单亲父亲,有着熟稳重的一面,不过也是职业练就出来的性格了,各个方面的处事都一板一眼地老条不化,严肃又古板。跟他交谈,像是往闷葫芦里丢进一粒机灵的豆子,豆子在黑暗里跳着跳着就闷气静止,彼此开不了多大的玩笑。
忘年在旁边扯着谈羽的衣角:“爸爸,我不会给愿好姐姐添麻烦的。”说玩就伸手要抱抱。
谈羽轻轻拍落了儿子的手,露出严父面孔,“你今年一年级了,不再是幼儿园的孩子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抱抱!”
父亲还是拒绝,小忘年撇下嘴角就伸直了腿瘫坐在地上垂脸赌气。
何姨见如此就想逗他玩笑,弯曲了膝盖朝忘年伸出手,“那阿姨抱抱好不好!”
“不,我就要爸爸抱!”忘年伸出小手嫌弃地拍打了何姨的手掌,小掌拍得响亮,它又努唇另一边,表示拒绝。
谈羽立刻把脸拉得跟驴一样长,不悦地指责:“小年,快跟何姨道歉。”
小忘年转过脸一句话也不说,从玩具盒里抖出积木,搭好了又推倒,推了又重搭,全程是赌气的脸色。
谈羽对何姨歉笑:“这孩子以前被惯坏了,有些刁蛮,何姨别见怪。”
何姨望着小忘年,眼里泛出慈祥让她的眼神变得迟钝,“父母惯着孩子,孩子是很幸福的。”
很快,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当着大家的面唐突讲出来:
“我是个没妈的孩子,我爸也不爱我,家里只有我爷爷爱我。”
小忘年瞪着黑曜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的光亮,出口的话语虽然很平静,但是他们听着都觉得很尖锐。忘年又把摆好的积木往桌子底下一踢,然后跑到院子里一个人坐着秋千玩耍,可是没人帮他推秋千。他本来想唤一声“愿好姐姐,来帮我推秋千”,可是想起爸爸的叮嘱,说愿好姐姐是病人,不能让她太累。于是,小忘年就闭了嘴,坐在那摇着脚抬头看天上的火烧云。
后来,何姨见谈羽不在跟前,就悄悄问吴愿好,“愿好,这孩子的母亲……”
吴愿好叹了一口气,要说愿好跟谈羽认识了多久,那也是很久的答案了,想来大概有十年了吧。但是谈羽什么时候蹦出了一个儿子,吴愿好还真不是很清楚,粗浅听谈羽讲过。
“好像是谈羽的女朋友当年生下忘年就弃了他们走了。这孩子今年才七岁。”吴愿好说完后又恨得咬牙,“天底下狠心的母亲也不少,当她们回头看看当初抛弃的孩子,都不知道良心会多痛……”
毕竟自己也是父母不要的,而且孤儿院那里有那么多弃子,吴愿好提到这些事情,长篇大论的话就愤愤地脱口而出,何姨就在站在旁边半天都不吱声。等吴愿好扭头想问何姨聊她的儿女时,却见她双目泪汪汪,心想她可能有不愉快的过往,吓得吴愿好不敢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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