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冬漾跟姜晓棉不明白地面面相觑,“欢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下一秒,欢儿就捂着头很痛苦的尖叫,像是头脑的记忆要炸开,马上就要牵扯出什么来,但是又被控制住了找不出重点的紊乱。
向冬漾拍拍她后背,安慰:“好了,欢儿不想了,休息吧,叔叔明天来看你。”
欢儿安静下来依偎在向冬漾怀里,场面转变得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宁静。
姜晓棉静立在一旁,垂耳听着,看他的温柔模样,真的很像一个哄孩子睡觉的父亲。但是,这样的比喻,她觉得不是很适合,像什么呢?那个比喻不敢说,因为太恰当的比喻说出来会很伤心。姜晓棉想着,自己也想做一回欢儿,让他哄着自己睡觉。
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好奢求,好无理取闹。姜晓棉心中又吊了一块冰冷的铅铁沉住了那个念头。向冬漾觉得姜晓棉有不需要人哄睡觉的智商,他不会这样做的。嗯,一定是这样的。
戒毒所外的天,孤零零地浮着几片云朵,像被水浸泡烂了的糙烂宣纸,团皱团皱的苍白乏味。冷气结在苍穹上,把温暖的光线晕成了寒冷的白雾。
多久没有看到太阳了,也有多久没有看到彩虹了?他几个时辰没有跟我说话了?又几个时辰没有对我笑了?
姜晓棉突然觉得缺氧得厉害,那种滋味,好像什么东西被人家偷走的不舒服。
他们散着步回程,刚开始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路过公园的时候,姜晓棉说累了,他们就在长椅上休息。
姜晓棉把头歪朝向冬漾怀里,随便动了两下靠着又换了动作,反反复复,好像在意图寻一个舒适的靠姿。她的柔发跟他的棉服摩擦出磁磁响静电,紧贴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向冬漾搂紧了她,觉得她的腰比以前更小了一圈,才发现她清瘦了许多。他表情懊恼着说:“晓棉,对不起,这几天我忽略了你的感受,笑欢的事情,我真不该那样怪你……”
姜晓棉没有回答什么,眼睫毛依偎着卧蚕没有一点动静,她应该是睡着了,呼吸声在空气里清晰地柔软起伏,像在棉花堆里传出优雅的音乐伴奏声。
向冬漾埋着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没有温度的肌肤贴在她的脸上,可能让她有了意识,呓语着:“冬漾……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向冬漾听前半句的时候,以为她要说“冬漾,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当断断续续地听完整后,向冬漾也不是很理解后半句,不确定她做了怎样一个梦。
后来,他没有打扰她,就一路背着她回了冼家。
因为这阵子太累了,姜晓棉打了一个盹就好像补了十天半个月的睡眠一样的投入。当姜晓棉在自己房间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她都不知道过程发生了什么,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梦话,他是怎么样把她带回来的?他又是怎么离开自己房间的?……
她边想着边拉开窗帘,却被眼前的那幕惊住了。整个长南都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白皑光景。冬雪为大地铺了件新衣,不光地面,高空中的建筑顶,树枝,电线…能积雪的地儿都是银装素裹。只要哪里有丁点绿色,都被白色的新衣围剿覆盖,不肯给那抹绿意强出头的机会,只让它吐冒出令人发抖的雪气。
在土生土长的故乡见到了雪,这可把长南没见过雪的孩子给高兴坏了。更巧的是巧圣诞节快来临了,他们去年愁雪落得太薄而不足够堆雪球,今年就盼着了了愿望。路段旁平日里供雨水流量的长沟,那里面积的冬雪又厚又干净,孩子们就喜噗噗穿着雪地靴踩在上面。一只只小脚凹出深邃的雪洞,不仔细看就会望不到底,谁的脚后来居上的话就好像会掉进雪洞里拔不出来的错觉。
姜晓棉看到这些景象,像是做了一场去北京的梦,茫然梦见了北京的雪,醒来的时候不可置信,究竟是自己穿越了北京还是冬雪穿越了长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裹了件大衣踏踏着脚步下了楼。
客厅里,白胜雪开了暖气嘀咕说:“今年的雪,比去年更厚更突然呢,也算是长南百年一遇的大雪了。”
姜晓棉听到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嗖”一下开车出了家门,母亲那一句“外面路滑,你小心点!”,她也没有功夫理会。
外头的雪都堆成雪山了,氤氲的寒气模糊了行人的背影,还好道路上有两辆清雪机在扫雪,所以没怎么堵塞。
姜晓棉赶到城南那块木棉地,一想到那些木棉叶子会被雪花冻着,她就心慌慌地念:“雪神啊雪神,请你回到北方去吧!完了,完了,那些木棉树,移植才到半年,这下要被积雪冻死了!”
她神神叨叨地下了车,放眼远远地望去,她又接着呆了眼睛,长南下雪是一场惊讶,这块木棉地‘没下雪’也是一场惊讶。
那些木棉树上出奇地丝毫不见有白色的雪花,它们好像是与外界的雪季隔开了联系,依旧生活在不会下雪的长南里。落完了树叶的枝丫光秃秃地舒展在胶帐篷底下,与冷世隔绝的享受。
向冬漾的背影穿梭在木棉树里,没有繁茂的树叶遮挡显得清晰易见,他为那些木棉盖起了一个家。
向冬漾脱开手套,那双手冻红冻红的,身上披着雨衣,把里面的棉衣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脚上是快高到膝盖的水筒靴。他看见姜晓棉来了,就脱下那有积雪的宽檐帽,露出发紫的脸庞,帽顶上抖落的雪花像哗哗白盐撒开来。
顿时,姜晓棉嘴角边也有了咸咸的湿意,她过去为他佛开残留在发间里的雪,“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忙吗?”
向冬漾笑说:“我昨天听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雪,我就连忙钉架起了这些木架,在顶上铺好油胶布,好几个树农都帮着我呢,幸亏来得极。雪厚了,也怕木棉还是会冻死,不过总比什么措施都不做的好。”
他说了一串话,空气里就跟着冒长长的哈气,像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又像处在童话故事里白马王子出现时周围都变得缥缈的梦幻。
是因为太感动了吗?感动到都能跟那句话相抵消了。姜晓棉突然觉得他现在的行为跟上次说的那句话比起来,简直就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什么李笑欢走丢,什么丢的人不是你自己……都它妈让这种糟心事在这个冬天里冻死吧!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为它们遮风挡雪。”姜晓棉心疼地责怪起来。
他笑着回答:“嗐,都说了我不是一个人,有好几个树农热心肠地帮衬着我呢。再说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忙活的事情,别木架还没架起来,你就冷不住倒了怎么办。”
“噢,快点走了,要不然你该感冒了!”姜晓棉看他通红的脸色,就想要挽他离开。
向冬漾要迈开步伐的那一脚,力气都融化在了冰雪里,整个人像软弱的海绵坍塌挤压在地上,脑袋晕乎起来,嗤嗤一句“不冷,我觉得身上可热乎了”就倒靠在姜晓棉身上。
姜晓棉看他的脸色比碳火还要烧红,心一下子揪起来,连忙把他送去了医院。
听到医生说了一句“是烧得有点厉害,不过烧退了就好了,别太担心”之类的话,姜晓棉也就放心下来了。
而向母听他的宝贝儿子冬漾高烧住院了就巴不得炖十只鸡拎过来,她奔着还没到病床前,就“儿子儿子”关切的呼唤。
向母一听医生说冬漾三十九度的高烧,就斥责起晓棉:“冬漾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你怎么没照顾好他?”
向浠焰知道昨晚向冬漾回来过又去了南城,了解了事情缘故就劝母亲说:“妈,不怪晓棉,昨晚冬漾是在木棉园子里忙得着凉了而已。”
向母一听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嗤鼻一句:“木棉树比命还要重要啊?”
毕竟是长辈,姜晓棉也不好驳回什么,只是几句认错,画面突然就有了那种恶毒婆婆弱儿媳的局势。
这种关系真是百年的难题。
而且姜晓棉还没嫁过去呢!
向浠焰看在眼里又为刚才自己的多嘴有愧意的脸色,就去安慰晓棉:“我妈因为我爸走后,一丁点意外都是这样闹大了训人,你别往心里去。”
姜晓棉点点头,皱眉时额间罪过地拧出了微汗,她好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她骗骗自己不把向母的话往心里去,反正这种类似的脾气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向母依旧在床头边紧张地埋怨这埋怨那,姜晓棉扭过去看时,发现她一下子老了许多。
姜晓棉知道向母比母亲还要年轻三岁,以前只觉得她很年轻,不像是两个成年孩子的妈妈,现在脸上的皱纹也毫不客气一波波来挤着排队报道。毕竟经历了一些变故,在患得患失的高度紧张里,人会憔悴衰老得更快。
想到这样,姜晓棉才真的不认为向母说的那些‘恶话’语气过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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