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晓棉来到病房的时候,迟叔父安静地伫立在窗户前,表情细细地凝成了荔枝纹,好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露出了一点点“端倪”。
“迟叔父,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迟叔父看了一眼姜晓棉,然后把迟阳和抱坐上轮椅,推着把手说:“晓棉,你陪我们去医院外面走一走吧。”
姜晓棉点点头,她知道,像迟叔父这样级别人物说的“走一走”不是简单的走一走。
外面阳光无限明媚,天空刚被洗过的明亮透彻。因为早晨下过雨,现在正挂着一轮彩虹,把世界照成了五彩斑斓的景象。
“晓棉,我要带阳和回英国了,那儿的医疗条件比较发达。”
姜晓棉跟着迟叔父平排走,看见温暖的阳光撒在迟阳和身上。他闭着眼睛好像是不让人打扰他这份静谧的享受。
姜晓棉问:“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迟叔父说:“你跟我们一块走吧。”
一句问话,一句邀请,不约而同说出口。
两句话,同样八个字。一起说出口并且一起落音。
迟叔父的表情什么看不出来,没有因同时说的话有任何的反应。
而姜晓棉是做不到平静的。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迟叔父发呆。因为在此之前,她根本不会想到迟叔父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话尾是一个“吧”的口气,到底是请求还是邀请?
姜晓棉真的听不透。她抬头望迟叔父的时候,他也停下了脚步,正视着姜晓棉。
迟叔父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等着姜晓棉的回答。
耀眼的阳光照得人的视觉更模糊了。太短的时间,姜晓棉回答不出来。她躲不过强光刺眼,便闭上眼睛,视觉内部立刻一片红火恍惚。
三十秒后,迟叔父继续推着迟阳和往前走,姜晓棉睁眼愣后也跟着走,她没有主动回答那个问题。
迟叔父知道自己唐突了,便又发言。
“晓棉,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你来说很唐突,但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孤零零地带阳和回伦敦,我也不想等他醒来的时候孤零零地看不到你。”
姜晓棉看他说话时远望着前方,一边平稳地说出那番话。她看得出他没有一刻停顿思考的拖沓,他一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了。
可是姜晓棉那一刻突然哭了。因为她的心情笼罩了一层“肇事者”的阴沉。深怕自己会被动答应。被强迫的答应。
想拒绝的话被一根无形的铁丝活生生地垄断在喉里。姜晓棉咽一下喉咙,仿佛还能听见它发出哀嚎惨叫的声音。
“迟叔父,对不起,是我害了他,用一辈子来偿还,我……我也愿意了。”
姜晓棉断断续续地补完最后一句话,自己的耳朵听到自己亲口说的话,却觉得像另一人在说话,完全不是自己的本意。她多么希望迟叔父会突然反驳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或者是向冬漾突然冲出来拉过她“晓棉是我要娶的女人,谁也不能抢走。”
更或者是迟阳和在这一瞬间突然醒过来。
想像了那么多,最后这些都没有发生。姜晓棉抬抬头,眼泪就止住没有再往下流,那时候,天空里飞过第一批迁徙的候鸟。
她才知道,秋天开始了。
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迟叔父像解释又不像解释地说:“我们西方人讲究意念,我相信有你在阳和身旁,比起那些冰凉机械没有感情的治疗要好得多。我相信阳和是能听得见你说话的,他甘愿为你放弃生命,同样,你也是他唯一苏醒过来的勇气……”
空气里单方面的串话没有谁打断,身边也没有其他路人的声音来干扰。迟叔父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姜晓棉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她的心思像秋天里即将枯死的干柴,落寞地等待霜雪来覆压。这一段路程,她整个人都在行尸走肉。
跟迟叔父的聊天,姜晓棉映像最深刻的是最后他交代的那句“三个人的机票我已经定好了,后天十点。”
天呐,迟叔父说机票已经定好了?
重点是三个人的机票?
在姜晓棉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难道说迟叔父已经笃定了姜晓棉会跟他们走?
还是说如果姜晓棉不同意的话他也会想尽办法带她走?
是动之以情还是生拉硬拽?
不过姜晓棉怎么想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已经答应迟叔父了啊!
她答应一起走了。
她也有点陌生这个结局,
姜晓棉再回去想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给向冬漾怎样的交代。
她觉得经历过了一系列的事情,估计向冬漾也不需要这个交代了吧。
当她找到向冬漾准备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没有给她说的机会。
姜晓棉便去找冼新辰征求意愿。
“哥,你说我答应迟叔父是对还是错呢?”
冼新辰听了她的故事后,也悄悄地泪流满面,“晓棉,很久以前我认为你跟向冬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像你们在一起就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后来很多事情都在发生变化,改变了太多的人,向伯母越来越排斥我们,而向冬漾也因为他姐姐的死跟你提分手。向伯母我还可以理解,但是冬漾,我突然很难理解他,不止我一个人很难,大家都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其乐融融吧。也许阳和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
“哥,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姜晓棉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听下去的原因,就在那一刹那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不,我一定要说,因为我不想你们都有遗憾,就像我一样。可能白姨的心思你从来都不知道,她当初是很看好迟阳和的,她甚至觉得他比冬漾更适合你,只是那时候你已经跟冬漾有了从大学到工作的情意,她才接受你们两个。其实当时我是不赞成白姨的看法的,直到迟阳和想都没想就以命救你,这一点,真的很颠覆以前我对他的看法。而你对于去伦敦这件事情你也不是拒绝不出来吗?”
姜晓棉像是突然听了一番说教,那是不敢拒绝还是真的拒绝不了?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是自己了,思绪都乱七八糟的好乱啊。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站在十字路口,走了这条路生怕是错的方向,但是又回不了头。”
冼新辰问了一句很关键的话,“冬漾他知道了吗?”
“我还没有说,刚刚在他面前我很想说了,可是我一开口说‘我有事情找你’你猜他怎么说?”姜晓棉话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冼新辰凝眉想,那应该是一个能让人失望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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