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一贯坦然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了,颤抖着手将烟送到嘴里,很惊讶的问:“啥?你说的啥?你们怎么退婚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家里人都不知道,哎,我这个冷外甥啊。”
“舅,我也是没办法,我……”壬俊顿了顿,整理了思绪,接着就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说完。
“舅,我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给我妈说,我本来想着不给我妈说这件事,但是又怕我妈知道了责骂我。舅,你也知道我妈她身体也不好,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怕她受不了,所以我想让舅帮我出个主意,我不想让我妈因为我的事太伤心难过。”
风缓和了下来,雪花一片二片的继续飘着,又下雪了,今年的雪真的特别的多。
大舅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然后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算了,这事还是要给你妈说的。你不管了,我来给你妈说,你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没经过,这事想得开,只是你千万不要多想,这事听你这么一说,舅觉得分开的好,结婚是人生大事,结了婚要过一辈子,现在出了事是好事,别到后面跟你闹离婚,那更要你的命。反正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多想了,别误了你,分了重新再找,没啥事,这家里的事接二连三的,你可要撑住,有啥事给舅说,舅给你出主意。”
“我知道了,舅。”
“那赶紧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你穿的单薄,别再感冒了。你让我好好想想怎么给你妈说,你别操心了,好好陪着你妈过年。”
壬俊没有着急回家,一个人走在河堤上,雪不一会儿就白了世界,回头看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不一会儿就被覆盖了。壬俊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难过的往事也会慢慢复原,就像这脚印,踩得再深,也会被遮掩。
只要够坚强,青山在大雪中屹然挺立,江河在大雪中嚯嚯流淌。坚强,是渡过难关的因素,千万不能低头。
大年三十那天壬俊陪着母亲一起做年夜饭,母亲突然想起来壬俊爱吃韭菜鸡蛋的饺子,按照老祖先定下的规矩: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捏上小人嘴,初七人日吃寿面。除夕年夜饭团团圆圆,初一包饺子更岁交子,初三转合子家庭和睦。母亲就让壬俊去买韭菜,壬俊就去了,心里感动着母亲还记着他爱吃韭菜鸡蛋饺子的这件事,。
其实是母亲故意把壬俊支开,她看着她苦命的儿子,实在不忍心,上天对他不公,儿子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他生性善良,待人和善,那么优秀,怎么就没有个好的生活,老天爷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儿子,她替儿子感慨命运不公。
大舅已经给母亲打电话说过了,具体不知道怎么说的,但母亲表现的很平常,至少在壬俊面前,表现从来没有过于异常,但自己心里一直在滴血,她愤恨这世道不公,好人不得平安。
大舅就怕母亲当着壬俊面哭,壬俊更是难受,更受不了,一个二十几的年轻人,身上发生的事太多了,这肩膀太疼,他还不够扛事的时候,可偏偏承受着生活之重。
等壬俊出了家门,母亲将厨房的门也关了起来,打开油烟机,哭的稀里哗啦的。不过一会儿就好了,她赶紧抹了眼泪,她不能让儿子看见她这样子。
当壬俊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年夜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
窗外的鞭炮声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未停,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大街上的红灯笼映照了深邃的夜空,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有人守岁,有人到财神庙等头香,有人等着新年倒计时,有人又是思念又是愁不断……。
母亲看起来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样,年夜饭大家没有太多的交流,静静地吃完饭,春节联欢晚会也没有人看得进去,吃完饭壬俊给奶奶、母亲、小侄子给了压岁钱,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母亲收拾完厨房,推开门进来了,坐在一边说:“俊儿,大年初二,你去她家拜年不?人家没来,你是男的,你就去给她们拜年,别跟人那样较真。”
壬俊没有控制好情绪,也不知道怎么的,没来由的生气,声音有些冲的说:“不去不去,她过年不在家,我跑过去干啥,去那干啥。”
母亲本身就是个女人,眼泪是诠释情绪的本能,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儿,为了这多舛的命。
壬俊一看母亲掉眼泪就扔掉了手机,坐直了身子,说:“妈,你哭啥,大过年的,多不吉利的,她又不在家,你让我去干啥,你就别管了,媳妇我肯定会给你带回来的,你就放心吧。”
母亲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她说:“儿啊,你有什么事要给妈说呢,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样会很难受,妈又给你帮不了什么忙,可是妈看着你不开心就难受。”
这话让壬俊鼻子酸酸的,她心里猜测到母亲可能知道了什么,但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母亲本身就很脆弱,再大的事自己扛着就行了。
这事就这么含含糊糊的最好,非得说个清楚倒没有什么好处,真相大白是最让人痛彻心扉。
“妈,大过年的,我看客厅有个大红灯笼,我去给咱们挂上,又没贴个对联,挂上灯笼图个喜庆。”壬俊故意扯开话题,于是就出了门。
母亲还坐在床边,他看着儿的背影,说不上的心酸,这些年儿子一直在外面,风风雨雨都是自己一个人抗,在外面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她知道她这个儿子心很硬,什么苦什么难都喜欢自己埋在心里,可心事憋久了,人会出事,她害怕她的这个儿子,什么时候憋不住了,她又不在身边,让人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口,壬俊站在外面,抽着烟,心里翻江倒海的,这伤心事也不是这红灯笼都能装得下的。
整个城市在寒冷的天空底下静静地沉睡着,偶尔的几声鞭炮响,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一瞬间又恢复如初。没有人注意过大年三十的月亮,好像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大年三十的月亮,也没听过任何关于大年三十的月亮的消息,因为这么多年的大年三十要么彤云密布,要么大雪纷飞,从没变过。
壬俊手指上的烟头忽明忽暗,整个人隐藏在黑暗当中,远远看着像是躲在黑暗中的独眼猫,明亮着一只发光的绿眼睛,洞察着整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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