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亲爱的。”卜瑞莲的手插进女孩的发丝,温柔地梳理。它们干枯打结,揪成一团,像沼泽地里食人魔花的根茎,想要分开需花上好大的力气,可埃芙格兰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指腹扫过头皮带来的颤栗让她想哭。
“你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死去之前还想着和我的青梅竹马结婚。”
“现在我活得比他还久了。”
卜瑞莲叹气。
“男人都是白痴,各种意义上的,你爸他也是疯了,居然敢让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使用力量——好吧好吧,结果还不错,最多是我现在像具复活了的尸体,不用吃不用睡,除了得躲着点那些举着枪的骑士以外什么都好。”
“但是你没有错,你从未做错过什么。”
她让女孩直视自己,取下自己的发带,为她束在耳边。
曾经的卜瑞莲同样天真得发傻,她从学院毕业,背负着拖曳成华贵斗篷的荣光,骄傲自信。
她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在几场根本算不上战役的胡闹里意气风发,直到真正迈入死地才得以清醒。
而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在死前呛着血,听不见离她而去爱人惊恐的叫喊,他把卜瑞莲当做诱饵,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通通烟消云散,致命的刀刃从背后刺入要害。
卜瑞莲甚至不是战死在战场上的。
幼童握着父亲的手,看着那个最终被魔兽吞噬的男人。
她不哭,也不害怕,纯净得不理解死亡这一概念。
三岁的埃芙格兰看着卜瑞莲灰败的脸,还有她因不自量力抵挡巨兽断裂的军用长剑。
濒死之人的喘息如同老旧的风箱,卜瑞莲的肺部破了个洞,维持生命的源泉不断从洞口流逝。
听说死前会有走马灯跳跃在眼前,卜瑞莲只想大骂放屁。
她痛得几欲昏厥,神智却异常清醒,杀死她的敌人的动作不断回放,简单的几帧画面定格,他的双臂有力,意志坚定,没有一次多余的劈砍。
多么千锤百炼的战士。
卜瑞莲自嘲道。
她就是朵无知无觉的花,于温室中生长,娇嫩又脆弱,被细心呵护仍以为已经经历了足够的试炼。难怪明明传来的战报振奋人心,战争却迟迟未结束,那些消息里几分真几分假,被和平腐朽了的人心根本无法分辨。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要砍死那个渣男,然后冲回学院,把不学无术只会吹牛的实战指导老师揍成猪头。
神啊,如果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让你活下来。”
谁?
谁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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