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缥缈的花车很香,香得我打了一路的喷嚏,鼻头都酸了。
天干物燥,小心伤风。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跟在舞缥缈的花车后,我几乎犯不着怎么走动,人群自然而然就将我挤着跟随了去,好么,我这一百七的壮汉他们推着居然也不吃力。
“我说小哥儿,这花车就这样转一周就走了吗?”我看着那车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总也不能就这样跟一路吧?
那汉子知道我是外乡人,倒也没怎么刁难于我,又许是心情好,与我多说几句:“香满楼是撒金银的地界,这些花娘们一个个的水灵,皮肤都能吹出水儿来,怎肯在外头多待?这呀,就是转一周,然后顺着这股气就直接将男人们带进楼里去了。所以上午这一周算是暖场,下午的才是正戏,这些盛名在外的美人儿,都会在下午被拍卖出去,这一下,可当真是春宵一夜了!”
我看这汉子摩拳擦掌,口中又多唏嘘着,倒是没想得这春宵一夜是个什么夜。
哦,对,今儿是中秋,老和尚在的时候总做几个酥脆香甜的月饼给我吃,然后在月下静静得坐着,那月亮可真大,夜风也舒爽,我总抢一禅的月饼吃,一禅与我一边儿大,但总也让着我。
我有老和尚,有一禅,这些公子哥找个漂亮的女菩萨一起吃月饼,也是应该的。
汉子见我不说话,话头开了也没刹地住,接着和我说:“你说我为什么在这儿等着,那香满楼就在旁边,沿街走上一里就到了,嘿,我是看着她出来,又看着她回去,瞧着两眼,赚了!”
我往那边瞧了瞧,果然先头的瑞姬刚下车,走进一栋格外华丽的楼里去。“那你为何不直接走一路呢?岂不是能见着好几眼,赚更多?”
“走不动哟,我这腿不行!”汉子唏嘘一声,愁眉苦脸:“三个月前在战场上断了腿,才下来,还没好全哩,就走得动这么点路啦!”
“你的腿不好?”我瞧了瞧,好像看着是有点跛,难怪他一个汉子能被我一拍站不住脚。
“你看,还缠着咧!”汉子倒也不避讳,反正人群随着花车的远去逐渐稀疏起来,索性撩起了右边的小裤腿儿,果然是从脚踝处一直裹到了膝盖骨,看起来好不可怕。
我想了想,拉着他走到一边:“你把布卸了吧,我来治你。”
我的血可以肉白骨,他这伤应该也可以。
“你来治?你是郎中?”汉子狐疑得瞧了我几眼,约莫是瞧着我年少吧,左右是透露着不信。
“啰嗦。”我念叨了一句,将汉子按在墙上,蹲下身给他解了布带。这布带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却是惨不忍睹,血块和药膏老早就黏糊在了一起,一揭开便是一股腥臭味,我皱了鼻子,这再揭下去,可是要坏了皮肉了,布和肉都长一道去了。
“你早该将布带揭了呀,这下可好,你有苦头吃了。”我说。
“我们这些伤兵,得到的军饷本就不如全人的多,这年头药多贵啊,我就想着多敷几日。”汉子有些不好意思,他应该也是蛮腼腆的,我总能看着他脸红。
我瞧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哦”,趁着他不注意,右手一用力,直接将整块布给扯了下来。
“哦——”
好么,这汉子的这声“哦”比我的可响亮多了,差不多直接响了半条街。
“你你你,你这是干啥呀,不知道提前说一声么!”汉子疼的鼻水泪水乱流,很是怨恨得剜了我一眼。
我笑笑,没说话。指尖在我齿间咬破,我抓着他乱动的腿,挤了几滴血上去。
“你有毛病啊!”那汉子瞧我如此做派,瞪大了眼睛又是好一顿骂,他还想踹我来着,可我这力道,他一个伤腿的还想动么?
“别乱动,要是治不好了,就不怪我哟!”我朝他咧嘴扯了个笑脸,便和他一道靠在墙上说话:“你是当兵的?听一禅说,当兵的不是最威风了么?你怎么一点也不像?”
“威风?呸!威风个屁!”汉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迷离起来:“威风的是立了功,且又受了封的。一百个兵正常情况得死一半,有一个出了头能做个百夫长,剩下的不是等着下一次战死,就是已经像我这样伤残的。这队伍里要忽悠人去送死,总得粉饰一下战功、夸大一下威风,不然谁去?”
“是这样吗?”这和一禅说的不一样啊,这和那些将军列传的书里写的也不一样啊?
“就比如说这伤药费、抚恤费,说好了是多少,但下来总是会这儿缺点,那儿扣点,回头还得上缴点,能剩下几个钱?”汉子嗤笑一声:“反倒如我这样二十了都娶不到婆娘的人一大把。”
“你才二十?”我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面容黝黑的汉子,我还以为他至少三十了呢!不过好像这不大恭敬,连忙又说:“你感觉下,现在腿是不是好多了?”
汉子一愣,自己感受了下,眼神忽然便得微妙起来:“是哟,好像是不疼了?哎?我走两步?”
他在巷子里走来走去,然后又面露惊奇得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最后蹦跶到我面前,一把拽着我的手:“恩人哪!”
“别跑太急,骨头要彻底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得一炷香的功夫。”我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天觉寺的和尚和没对我这样亲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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