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回到冯宅时已是掌灯时分,一进寻芳阁就见几个丫鬟跟无头苍蝇似满院子乱转。
她眼睃着霞儿在前头提了一盏灯笼,借着葳蕤的烛光俯首在石板路上寻着什么,竟是连自己站在面前都不知道。眼见两人快要撞上了,永宁才冷声开口道:“你们在做什么?”
“哎呦!”霞儿被吓得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险些连灯笼都没拿住。
院子里几个丫鬟见到永宁回来了,全像雕塑一样定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霞儿在地上跪正了身子,吞吞吐吐道:“小姐我……”
永宁知道准没好事,也不和她废话:“又干了什么好事?”
“小姐,奴婢……”霞儿头磕在地上,“奴婢不小心把箱子的钥匙丢了…….”
“什么箱子?”
“就……就是那放着贺仪的官皮箱……”
永宁一听,脸瞬间崩了下来。
云蟾也是又惊又怒,连骂道:“你这小贱蹄子是怎么办事的?连个钥匙都看不住!你可知道那里头装了多少宝贝,你几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的!”
霞儿慌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在廊庑下小眯了会,醒来钥匙就不见了……”
永宁便知道霞儿八成是被别人算计了,连忙跑东次间里,拖出那只黄花梨云凤纹官皮箱。
这时候外头传来喊声:“找到了找到了!在草丛里!”
霞儿捧着那钥匙过来给永宁,永宁用那钥匙开了锁,仔仔细细清点了那箱子中的大小贺仪,好在一件没少。
云蟾白了霞儿一眼:“你这死丫头,分明是自己不小心丢了,还说什么一觉醒来就没了,年纪不大,到挺能扯谎?小心小姐扒了你的皮,把你打发给人牙子!”
听云蟾劈里啪啦一通,霞儿吓得一双眼战战兢兢地望着永宁,生怕她真像云蟾说的那样把自己给发卖了。
好在永宁脸色虽差,却也没说别的,只嘱咐了院子里的人眼睛放亮点,别让眼生的人随便进出寻芳阁。
几个丫鬟各自应下不提。
次日红日上半竿,大明氏明氏处打发了人来请永宁过去用午膳。
永宁刚到回舟榭,就见大明氏的贴身侍儿藕香一脸歉意:“大小姐稍等,夫人刚才头风发作,刚请了大夫,这会子正在吃药呢。”
“伯母身子要紧。”
永宁说完便坐在丫鬟搬过来的绣墩上,只闻得房中一阵馨香之气,清新绵长,不同于她以往闻过的任何一种香。靠墙有一排黄花梨连三柜橱,除了各色古玩器具,还摆着一叠书。她凑过去一看,最上头那本是《传习录》。
这就有点意思了,一个后宅女子居然看起了心学著作,眼下心学和程朱理学比实在算不上主流,别说一介妇人,怕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大儒恐怕也对此鲜有涉猎。
这样想着,永宁听见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宁姐儿若是喜欢这书,便拿去看吧。”
她转头,见大明氏叫藕香搀扶着走出来。她虽然脸上带着笑,面色却比哭过还难看,已经是初夏,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叫永宁看着都觉得热。
永宁起身福了身子,笑说:“永宁竟不知伯母喜欢看王守仁的书。”
大明氏道:“我也就是看你大伯平日里喜欢翻这些书,这才寻了几本来看。”
“大伯和伯母真是志趣相投,琴瑟和鸣。”
冯正岳年轻的时候是个文艺青年,自诩才高八斗,精通诗词歌赋,其实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好在年纪大起来了,总算收敛了些心性,可还是喜欢看这些故作风雅地捣鼓这些有的没的。
大明氏听了笑得有些苦楚,永宁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过了,忙岔开话题道:“还不知道伯母给我准备了什么吃的呢,我正饿着呢。”
大明氏这才回过神来,招呼了藕香去看菜来。
藕香刚走没多久,门口突然有人朗声道:“原来在这儿呢,可叫我好找。”
明姨娘披红挂绿,施施然迈进来,如此明艳夺目,简直和房中素雅的色调格格不入。
大明氏笑了笑:“妹妹怎么来了?”
明姨娘长眉一挑:“怎么,姐姐这里我来不得?”
大明氏不再说什么,顾自喝茶。
明姨娘朝永宁道:“我本来想给你送支首饰去,没想到寻芳斋的丫鬟说你来回舟榭了,只好折回到这儿来找你。”
她的贴身侍儿小环呈给永宁一只云纹锦盒,永宁打开一看,里头躺着支金累丝蜂蝶赶花钿,很是精美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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