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英尺…八千英尺…一万英尺…两万三千英尺……
陆路没有上次晕机那么厉害,透过飞机窗望着近在咫尺的白云,这种飞翔的感觉——真好。他突然想到一个从古自今无数人想过的问题:如果给我一双翅膀,我是不是也可以像鸟儿一样飞翔?
没有答案。
因为没有这个如果。即便人类能够进化到长出翅膀,也不是他这一代人能进化出来的。但是尽管人类没有长出翅膀,但是因为一直有着想飞的梦想并一直执着地为之奋斗,所以现在有了飞机。尽管没有长出翅膀,也能实现飞翔的梦想。
我呢?我有梦想吗?
陆路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是啊,我也曾经有过梦想,就是那本《斥候传说》。其实对那本书自己很有信心,是一本好书。那热血、那激情,想想都激动。甚至无数次,陆路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活在那本小说里,和男主角谢三他们一起袍泽同气,一起奋勇拼杀。无数次,被自己笔下的人物或事件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从小说的幻想中走出来的时候,面对的还是那个潦倒的仆街作者。
一次又一次的仆街,其实说实话陆路是不怕的。但是,人或者总要吃饭。你可以不怕仆街,但是你却不能不怕没饭吧?渐渐地,梦想变成了希望,希望变成了侥幸,侥幸变成了失望。直到发现被戴帽子那一天,失望变成了绝望。从那一刻起,自己已经死了。其实死亡有两种,一种是躯体的腐朽,一种是内心的死亡。而后一种,是最彻底的。
即便后来遇到的各种奇遇,他现在已经不再为吃饭而担心,但是这种绝望带来的恐惧依旧深深地折磨着他。很多时候他都认为现在的真实生活其实是不真实的,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一场长梦。只是这个梦的真实感很强,强到他咬自己时会疼痛。
可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万一这真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我还活着。既然我活着,怎么证明我活着呢?如果没有梦想,又用什么来证明我还活着呢?还是得有梦想,理由很荒谬,那就是证明自己还活着。
尽管这个理由很荒谬,但是对于陆路来说,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陆路试图着让自己回到最初的梦想,回到斥候传说。斥候谢三被俘后,原本是应该自尽的。但是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个任务就彻底失败了。一旦失败,我汉人可能就会全体沦为亡国奴,被胡人所统治。想到被胡人统治之下的汉人那种凄惨,让他不寒而栗。他将作何选择?战与和、死与生、忠诚于背叛……
背叛。什么是忠诚?什么是背叛?黄雅涵身体背叛了自己,但是其真正目的,可能是为了和自己好好生活在一起。那么,她是忠诚还是背叛?如果这是背叛,那么自己笔下的谢三,甚至说就是幻想中的自己,从写下“自白书”的那一刻,是否也是背叛了国家?
陆路闭上眼,痛苦得无法继续再想下去。
重新拾回梦想,是多么艰难。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沼,下面是无数的荆棘,不断地勾扯撕咬着脆弱的肌肤。荆棘上的反刺深深扎在肉里,拔出的时候更是痛彻心扉。这种痛苦,即便从泥沼里爬出来,伤口愈合的多年后,回想起来仍令人不寒而栗。
治疗疼痛的最佳良药不啻于麻木。
这段时间以来,在鸭姐、陈瑾她们这些麻醉师手里,自己接受了麻醉。现在,真的没那么痛苦了。可是,这种麻木是我存在的意义吗?我的梦想呢?不,它没有丢!它只是和我捉迷藏,躲到我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了。它像一只受了伤的兔子,躲在一个角落里,怯生生又充满畏惧地看着这人世间。甚至根本不敢再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它活得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变老,直至死去。
不!我不能!我不能让它死去!我要找到它,尽我所能去抚慰它治愈它陪伴它。我要它健康起来,我要它活在阳光下,我要它骄傲地面对世人的顶礼与膜拜!因为,这原本就是而且也应该是,属于它的无上荣光!
做了这个决定后,陆路再次看向飞机舷窗外,蓝天与白云相互交映。远处一抹阳光正洒向昨晚暗黑一片的大地。
栏州到了。
陈大爷的战友名字特别时代,叫汪援朝。一下飞机,两个老头一见面,表现得和幼儿园小班的小朋友一模一样。隔老远就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并歪歪斜斜地朝对方跑去。与小班同学不同的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汪援朝一拳打在陈大爷身上:“你个老东西还没死啊?”
陈大爷抓住汪援朝的手,一个擒拿手就扭了过去:“个瘪犊子玩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胆肥了哈,敢跟老子动手了?”
被反扭的汪援朝,回过身一个猴子偷桃,扭住陈大爷的蛋,疼的陈大爷嗷嗷叫:“瘪犊子你玩儿阴的!快给老子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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