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将钱氏震惊的表情收在眼里,心里冷笑。
这几日在村里唆使人盯梢,骂骂咧咧很舒服是吧?如今就叫你个文盲领略下我等“读书人”的厉害,好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作言能杀人!
原来,简父当初去世,村人畏惧简三娘,三娘求爹爹告奶奶,却无一人愿收她家的田。而就在这时钱氏跳出来了,用了极为低廉的价格在简三娘手里收去了田。
而大明问鼎之时,国朝律法是有过明确规定,不许土地买卖的,这政策有效执行了一百来年,所谓有效,就是依法治国有效,也就是执行力度。
到了明朝中叶,也就是大概二三十年前,政策执行力度下降。大量的读书人进阶成上层,这些人掌握整个社会的言语权,他们无视法令,下面小民自然有样学样,故而买卖田地之风由此而起。
但律法就是律法,既然还在,那需要时自然还是能拿来用的。简宁无法和士大夫们相抗衡,但拿来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村妇应该还是可行的。
她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粮长派来的管事,道:“当时我父亲去世,王家钱婆好心借我钱,暂拿我家田地抵押,故而这一季田赋不应由我承担。”
“你,你放屁!”
话音才落,钱氏就扑上来了,“好你个小娘皮,居然敢阴我!”
简宁轻轻一个闪身,便是往管事身后躲,“王家钱婆,您这是做什么?当初说好的事,你怎么就变卦了?我如今有钱了,还想找你商量,把田拿回来呢!当初三亩地,作价7两,我今个儿钱都带来了,就是想把田拿回来呢!”
她说着又故作胆怯,“毕竟国朝律法在那儿,不得私下买卖田地,长期典押给您,就显得有些钻空子了……”
她故意把“典押”两字咬得很重,当初那文书也是这般做的,到底法律有效执行了百年,且是平民间交易,哪里能像权贵那般肆无忌惮?钱氏万万没想到,简三娘竟会用这个来反咬一口,其卑鄙程度简直超出她想象了!
里正一脸懵,包括那管事。关于这简家三娘他们自然是不陌生的,特别是里正。
之前他还想过,若是简三娘实在交不出田赋,便让公中出了吧。毕竟,简父免费替他们教了好几年书,这人才走,欺辱人家孤儿寡母的也是不好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简三娘不但拿来了钱,还狠狠将钱氏近日的所作所为报复了一下,这般手段……
里正的脸色阴了下来,气量未免太狭小了。这事是明摆着的,大家都知里面猫腻,简三娘这般做事未免不厚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简三娘,当初你父亲去世,也就钱氏借你钱,你这般所为不厚道吧?”
简宁心里冷笑。
江南之地,寸土寸金,莫说是上等的水田,就是普通的旱地,一亩作价都在七两银子以上了。可这钱婆子倒好,七两银子买三亩上好水田,如今我反戈一击,倒还说起我不厚道来了?
果然都一个村,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里正平日看着公道,可正到紧要关头,这心还是偏的!能理解,但不接受,这个地儿,果然没法多待了!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又露“惊讶”之色,“里正伯伯这话何意?既然是借,自然是有借有还。我今个儿银子都带了,为了感谢钱婆,我还多加了一钱银。”
钱氏鼻子都气歪了,指着简宁骂道:“多加一钱银?!你知道一斤米作价几何?!我种得可是上好的粳米!!”
“所以田里所出我也没要啊,这不都给你了么?”
简宁凉凉地道:“您这一倒一还,得了三亩地的粮,外加一钱的利息,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她说着便是看向粮长管事,“管事大人,您说是不是?”
顿了下又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人照顾,我爹爹在时便时常说您是个大好人,三娘别无它物,自己熬了一碗白米粥,等会还请大人笑纳。”
管事眼前一亮,顿时笑若春风,摸着胡须道:“我看简家娘子说话在理。既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呵呵,王家钱婆,你已占尽便宜,还要如何?这地租你可一分没花,还赚了,做人不要太过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呐。”
“何管事!您!”
钱氏气得都要吐血了,这素来抠门的管事怎么忽然帮着这小蹄子说话了?
她哪里晓得,简宁那句话里的“白米”二字,乃是官场暗话。白米,银子;黄米,金子。
这乡下人哪里懂其中的道道?此人乃是大户人家派来的管事,自然懂其中门道。而他也就指着这个时候自己私吞点油水,简宁开口就是一两银的好处费,他上哪去找这大方的客户啊!
里正的脸很黑,他粗通文墨,也算有点见识。这黄米,白米的黑话自然是清楚的。这简三娘当着他的面公然贿赂,可你偏偏拿她没法,这是游戏潜规则,自己若说破,下季收粮,自己可就得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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