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宴席一直吃到了酉正时分,出来时天都快黑了。几颗星子散发着冷寒的光芒,月亮隐约地显露出身形,落日还有一线余晖晕染在西方的地平线上。
然后日月轮换,斗转星移。
西天彻底陷入沉寂,明月爬上天幕,繁星抖动光辉,一息一灭之间,星光流动。闪烁的天穹下,一条不算宽阔的河流贯穿整个荒原,江面波光粼粼,江水缓缓流淌。
依着江边的空地上,许多营帐如星盘散落,其间熊熊燃烧的篝火仿佛是荒原上唯一的光亮。
或许也不是。
据此地西去十里地,背风的草坡下,黑夜中闪耀着一点火光,目光推移,一支近四百人的商队正在休息。
商队的护卫正在四周守夜巡逻,他们的双眼紧盯着黑夜,摇晃的火光映照在脸上,神情严肃,不敢有半分松懈。
一阵夜风偶然经过他们身旁,惊起了沉于地表的寒意。
睡在货物边上的马夫打了个哆嗦,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他迷朦地朝四周看了一眼,黑夜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只有火堆偶尔会传出噼啪声响。
他打了个哈欠,翻个身正打算继续睡,拴在不远处的马儿打着响鼻,踢踏着马蹄,前后拉扯缰绳发出焦虑的嘶鸣。与此同时,本来窝在人怀里打瞌睡的小猴被影响得开始上窜下跳,嘴里尖利的声音不绝于耳。
“怎么了?怎么了?”熟睡的人们纷纷醒了过来,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护卫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声响,其中领头的黑衣男人神色一凛,他抬臂做出手势,几人越众而出窜向了前方的黑暗,又有几人朝后退,往人群中去了。
“发生了何事?”睡在账中的领队被嘈杂声惊醒。外出行走的商队必须得十分警惕,不然不仅是货物被劫,说不定还会身首异处。
领队披好衣衫,提上大刀踏了出去。掀开帐帘,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一些,他看向人群中威势极强的黑衣男人,叫道
“何宓!”
听到领队的唤声,何宓转身走过去。
“怎么了?!”领队问。
何宓抱着手中的刀,棱角分明的下巴点了点东北方向,他的声音极沉极冷,“那边有些动静。”
领队顺着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狼还是……人?”
何宓面无表情地答,“没听见狼叫。”
那就是人?!
这可怎么办才好,“货物”可千万不能出差错啊!
还不待领队再多想下去,刚指过的那个方向就响起了一声狼嚎,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嗷呜声。
狼?是狼!
他稍微松了口气,是狼就好。他们队伍庞大,又有火堆,狼群大多不敢上前攻击,但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年头,人总比野兽还可怕。
何宓却没有任何放松,直至他派出去的人回来向他汇报。
“真的是狼?”他拧眉。
“十几只狼,只敢在周围徘徊。”来人回答,“为了保证稳妥,我们的人已经去清剿了。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何宓闻言沉默不语,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过,他的眼皮突然跳了两下。
领队明显没有他那么疑神疑鬼,在确切听到是十几匹狼之后就放下了心。他安慰何宓,“你若是不放心,再多派点人就是。”
何宓没应声,抱着刀到前面去了,领队在后面又嘟囔了什么,他没心思听。他锐利的视线顺着火光的黄晕,到了黑暗与光明相洽之处,再然后是完全的黑暗。
他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马夫轻柔地抚摸着马脖子,揉着马鬃,又给它们喂了些干草,安抚好了这几匹马。
“是狼啊。”旁边的人也听到了狼嚎。
“对啊,是狼。”马夫随意应到。
“狼的话就不怕了,那些护卫够应付了。”又一人道。
“不过为什么要杀狼?这些狼又不敢靠近,不是白费力气吗?”
“这谁知道?不过都是虚惊一场。而且白天还要赶路呢,我可累死了,这就睡了。”
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有人招呼马夫,让他也赶快休息,马夫笑着回了句好,一会儿。
然后他就走到了营队外围,他出来的缘由很简单,只是因为人有三急,实在憋不住。
这时,商队护卫对狼群的猎杀已经接近尾声了,只有偶尔几声极凄厉的嚎叫,在夜里听起来怪渗人的。
“这群畜生!”马夫骂了一句。
解决了一下人生大事,他整理好衣服,抓了把地上的枯草擦擦手。
夜里寒凉,当不知何方吹来的夜风轻抚过他的脖颈时,马夫战栗了一下,缩了缩肩膀。
他起身往回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浓稠的黑夜中,一个人影突然软倒委地,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人影的身下渐渐湿润,一片黑红色开始扩散,又是一阵寒风翻卷而过,夜深了,周围的狼嚎得更厉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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