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周六了,陈绍远整整六天没工作了,这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平时节假日都是分两段修的,过年也是初一初二休,初三就得上班,上两三天再修两三天,年假一次也不能休过五天。这几天除了去公司打卡,就窝在房间里琢磨去四川还是辞职的事。
琢磨这么多天也没琢磨个头绪来,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没经验啊。都说人越呆越懒,这倒是真的,刚开始那两天还跑出去吃饭,这两天连门都不想出了,要不是要去公司打卡,真能在家窝好几天。
晚上十点有世界杯第一场淘汰赛,还是法国对阵阿根廷,强强对话,还不用熬夜,怎能不看。于是陈绍远用手机点了个酸菜鱼的外卖,又要了三瓶啤酒,他觉得今天两瓶可能不够喝的,四瓶又怕喝不完,就要三瓶吧。
一个多小时,敲门声才响起,送外卖的到了,估计今天是周末,点外卖的多,平时半小时也就到了。陈绍远倒是心平气和没着急,主要是比赛还没开始,他当然不急。打开门,就瞧见一熟悉的身影,又瘦又矮的那小子。
“咦,原来是你点的啊哥,真巧。”
陈绍远不想理他,伸手想去拿外卖口袋,没想到那小子把拿袋子的手往后一缩。
“哥,咱又见了,也算缘分,”果然自来熟,“既然有缘,我就多说两句,这菜你最好别吃,不是我吓唬你,这家的鱼都是快臭的死鱼,硬是用大料盖得味,用的油也是地沟油,要不看你是熟人,我都懒得说。”
陈绍远手一滞,这酸菜鱼经常吃也没吃出来啊,将信不信的问:“你不是办贷款的吗,怎么改行送外卖了?”
“唉,别提了,物业倒没事,被派出所撵了,差点拘留,说是一女学生还不上债,被拍了裸照,又被拿着裸照威胁陪睡,那女的告到学校,学校又告到派出所,钱不是我放的,裸照不是我拍的,我不就是牵个线吗,被叫去狠狠训了一顿,差点没进去,赚的钱都吐出来了,哪还敢再干啊。”
那小子倒是一脸委屈,陈绍远觉得他活该,应该进去几天反省反省。
“走,哥,我带你去家,绝对真材实料,我请客,咱喝点去,难得碰到你,上次你还劝我改行,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那小子把外卖口袋往身后一让,看着陈绍远,似乎已经知道他会答应。
“和你又不太熟,让你请客拿哪里合适,臭鱼就臭鱼吧,反正吃不死人,我凑合凑合就行。”陈绍远哪敢答应,这非亲非故的又不熟悉,万一被坑了就麻烦了。
似乎是看出陈绍远的担心,那小子继续说:“就菜市场旁边那家烩面馆子,老家人开的,咱去绝对上好的,反正你一个在家喝也是喝,大老爷们怕啥,我又不能把你睡了”
就在楼下不远,菜市场也都是这个小区的,倒是不怕被坑,只是面子上抹不过去,只好说:“那好,我去换双鞋,我请客,你的钱都被吐出去了,哪能让你请啊。”
两人来在楼下,那小子顺手就把酸菜鱼扔到垃圾桶里,啤酒没扔,毕竟这年头假啤酒不多见了。走了也就三分钟,就到了菜市场旁边的那家烩面馆。那小子果然和这家熟,像是到了自家似的嚷了起来:“二大爷,炒个猪头肉,多放点蒜苗,再炒个韭黄肉丝,拍个黄瓜拉皮,最后再上两碗面”,转过头来把三瓶啤酒放到了门后的冰箱里。
陈绍远不禁夸起了这小子,长得不厚道,但做事还算厚道,没点大鱼大肉,都是家常菜,加起来也就四五十,就算我抢着付账也不心疼啊。俩人靠窗边一四人小桌子对坐下,这小饭店不大,就一张大圆桌加四张小桌子,除了一张吧台就是两个冰箱,一个放啤酒,一个放菜。一个老板兼厨子,一个服务员兼收银。
“我告诉你啊,以后你再吃饭就到菜市场旁边的小店,别去地铁站旁边,那边租金贵,人又多,不多宰你们怎么活啊。”菜还没上来,那小子又开始嘴不停了。
“菜市场这边都是做谁的生意啊,熟人啊,熟人哪敢坑啊,坑了一个跑八个,再说这菜市场里都是干啥的,都是卖菜的,天天和菜打交道,他们能不懂里面的门道么,这卖黄瓜的一来,一口就吃出你这黄瓜放了好几天,不脆。那卖鱼的来吃饭,这鱼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杀了多久了,杀的时候这鱼是死还是活,都不用吃,闻都闻出来了。”
“倒是,还是您这有经验。”趁着凉菜上桌,那小子话被打断的档口,陈绍远赶紧应和了一句。
不过那小子倒没回话,径直去冰箱那拿了两瓶啤酒,待回到桌上,坐下啦拿起开瓶器,又开始念叨了:“这啤酒也分很多门道,产地不一样,水不一样,口味就不一样,还有商超专供,酒店专供,看着包装一样,也是俩味,一箱子进价差十来块呢,能一样么。”
那小子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瓶开好的啤酒递到了陈绍远面前:“要说这啤酒最好喝的还是杭州产的,什么啤酒都好喝,喝着就有股甜味,别的都偏酸,最难喝的是广东产地,按说沿江靠海的,水质应该不差啊,怎么酸味涩味那么大呢,我也没搞明白,估计是小厂太多,水被污染了吧。”
“有可能,来,敬你一杯。”陈绍远端起酒杯和那小子碰了一下,放下后,捡起一片黄瓜放进嘴里,确实不错,酸脆爽口:“这黄瓜也不错,比我在别的地方买的好吃多了。”
“那是,”那小子一股得意色:“这黄瓜不是长途运进来的,没抹过催熟崔大的药,菜市场后边就是铁路,你知道吧,铁路旁就是细长的荒地,我二大爷就在旁边自己种的,不过很多都被偷了,剩的不多,小区里那些老头老太太早年间吃过这种纯天然的,嘴自然叼了,没事就去摘几根,看到了也不好说啥,加起来没两块钱的东西,还能怎么着啊。”
说完端起酒杯,对陈绍远说:“来,哥,咱第二杯。”
又一杯下肚,体内有了点凉意,陈绍远拿出烟盒,递了一只给那小子:“小兄弟阅历挺多的,贵姓大名啊,老家河南哪里的?”
那小子接过烟,并没有直接点燃抽上,而是把烟嘴往桌上磕了几下:“我姓孙,叫孙齐元,河南项城的,孙是赵钱孙李的孙,齐是齐天大圣的齐,元是那个、那个一块钱两块钱的元,不是袁世凯的袁,我倒是想和袁世凯看齐呢,不过没那命。袁世凯也是的,好好的大总统不干,非要当皇帝,听说是被他儿子和一群妓女忽悠的,也不知真假,都说俺们河南人会骗人,他袁世凯怎么也被人骗了呢,最后连尿都尿不出来,一个大活人被尿活活憋死了,丢大人了。”
“孙兄弟你这知道的可真多,哪个学校毕业的?”陈绍远看他这么能扯,就算不是学中文的,估计也是在哪个学校的学生会混过,脸皮厚、自来熟、还能瞎白话。
“初中没毕业,不过有毕业证,上学没钱挣,还得花钱,初二就跑常州电子厂打工了,一个月一千多,那时候比俺爹挣得都多,回去他都不敢熊我了,还问我要钱买烟。来,哥,咱第三个,俺那规矩,喝酒头三杯。”
陈绍远也跟着一口喝完,喝酒头三杯的规矩也听说过,不过没见过两个人喝酒还讲这规矩的,顺手把空瓶子放到旁边,三杯一瓶,这才一个菜就喝了一瓶,看来今晚估计得喝多了,没准酒钱要比菜钱多。
“对了哥,您贵姓大名啊,看样子刚毕业吧,搁哪上班呢?”孙齐元问着,也没闲着,又跑到冰箱那挑了两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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