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老爷回来了!”小童这才往里面大喊。
进了松鹤院,院角边的早桂依然悄悄散发着馥郁的甜香,肆意弥漫,秋雨也没能将它掩盖。院中空寂,外婆没有如同以往一样,站在门口大声地喊着李珺的名字,或者厉声责怪外公的晚归。
只有沈况拄着他的木拐,站在檐下,轻轻地,郑重地欢迎他们:“父亲,珺儿,你们回来了。”
沈拂顾不得回应想,即刻大步了里屋。李珺紧随其后。
屋内有一股淡淡地药味,床榻上睡着的正是沈家主母张氏。
“娘已经躺在床上一个多月了。”沈况的声音不高。
曾经在李珺眼里那么结实的外婆,如今被病痛折磨得脸色苍白,两颊凹陷,但是花白的头发却梳得很整齐。
“她好像知道您和珺儿要回来了”,沈况又在旁边说道:“前天清晨,告诉她们,自己要沐浴梳洗。”
“她最爱干净。”沈拂附和道。不容许自己这么邋遢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李珺的眼泪不知何时滴落,她伏在床前,握住张氏那只枯瘦无力的手,颤抖地把它抬起,靠在脸上。她想让张氏再摸摸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
但是病榻上的张氏已经气若游丝,没有任何反应。
“玉娘!”沈拂轻拍着床上的人。
他没有像李珺一样流泪,像进来的时候一样冷静。
“玉娘!”又是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李珺知道玉娘是外婆的闺名,也曾经听过外婆的故事。从小她是长在养父母家的,因为生出来之后没多久,哥哥就生重病,说起来还是书香世家出生的亲生父亲,竟然相信了赤脚和尚的话,觉得她命硬,怕克死她的哥哥,就把她送给了一个同族的兄弟抚养,就是外婆的养父。
养父养母成亲十年,在接收外婆之前曾经生过六个孩子,不是胎死腹中,就是幼年夭折了,没有一个活过三岁的,养母也几次生养之中死里逃生。但是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始终没有纳妾,后来养了外婆,虽然不是亲生的也视为珍宝,起名“玉”字。
外婆长到十几岁时五官秀雅,身姿挺拔,同龄女子风采皆不如她。但是她因为是家中独女,为了养父母,处处勤奋好学,在女辈中渐有才名。哪知有一年在族里的聚会上碰到了亲生父兄,见她出落的不错,且样样俱佳,便想相认,以其姿谋一个于父家有力的靠山。
外婆自然不从,怒斥父兄过往从此断绝一切关系。养父母欣喜她能分辨亲疏,但是亲生父兄却借此败坏她的名声,四散外婆自小就是个母夜叉的谣言,亲生父兄也不认,周遭皆以为真。养父母恨自己能力微薄,不能为外婆再多周旋解释。外婆反过来慰之,不以为难。
转眼过了二八年华,养父母也年迈体弱,外婆一人担着铺子、农庄管理,有时不得不装出那母夜叉的样子,震慑那些以为她是女子好糊弄的人。所以名声依旧,但是自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好后来遇见了他,这是沈拂常对张氏说的戏话:“还好你后来遇到了我,要不然谁敢娶你这个悍妇……”引来的是另外一顿张氏的笑骂。
外公沈拂是从小随父上任的,性子洒脱,别人说不好的他并不会苟同,就像娶张氏。
外婆张氏有其他女子身上没有的坚毅,在沈拂离家出使西域的那几年,她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子女,没有喊过一声苦累。
后来沈拂在父亲丁忧之后,就不再入仕,别人都觉得太浪费他的才能了。张氏只是说,这样在家也好。她依旧是简朴的张玉娘。她并不贪慕京城的贵人圈,一直在杭州府老家守着沈拂和一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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