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骁悍无比的刘宗敏已经将其他自行结阵抵抗的明军官兵全部杀散,他一身青色罩衣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了下面一件破旧的布面甲来,连那狰狞似蛟龙怒涛的虬髯胡须上都沾了不少鲜血。刘宗敏从瘦马上跃下,走到了李过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补之,我看这股官兵是想跑了,待我去冲杀一阵,必让他们落得个片甲不留。”
“捷轩大哥,不必了,”李过又皱紧了眉头,他似乎只有这样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穷寇勿追,我们还是按照老掌盘的布置,尽快收拾城内粮秣,不要耽搁太多时间了。”
李过又伸出手来,接住了从天上滴落的一颗雨珠,“天色有变,怕是大雨要来了,若是暴雨天,我们要在山中行军就很困难了。”
刘宗敏感觉到从天上滴下来的雨水后,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起来,他低声说道:“真是天公不作美,我们还要避着那左兔儿爷走,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如今挂平贼将军印、总统援剿各军的左大将军,原本是东林党领袖人物之一、户部尚书侯恂的帐前杂役,实是一个近似于**般的角色。因此闯营之中,自然不乏有人戏称左总兵为兔儿爷了。
“总之我们先去县仓搜米,老营几百口人,都断粮好几天了,再饿下去,我看是走不出商洛大山了。”李过一边和刘宗敏讨论着闯营的下一步行动计划,一边已将各队人马从容布置,城门、寺庙、县衙、富室、县仓、校场,一一都被闯营将士接管,当县城内的百姓渐渐都意识到竹溪城被流贼攻陷的时候,全城秩序都已被李过控制了。
自从闯营在半渡汉水被左光先部明军击溃后,便元气大伤,避入商洛山区后,更是不得不节衣缩食,取山蔬、野草为粮,而多为妇孺老弱、将士家眷的老营,就更是连勉强为生的一日之餐都很难保障了。
流贼之中,往往将将士和随军的家眷分为两营安置,集中安置家眷的那一营就称为老营,相对集中精锐兵力的那一营则称为老本劲兵。这也是为了防止将士们和家属混居一营,使得纪律涣散,结果一些明廷文人道听途说,将老本劲兵和老营混为一谈,误以为老营便是流贼最精锐的一部,就闹了个大笑话。
李重二的后世历史中,那位鼎鼎大名的大英雄,国姓爷郑成功,就不太懂得单独设置老营的军制。郑成功在顺治十六年攻打南京之役的关键时刻,将家属和将士混居于一营安置,致使军纪涣散、人无战心,结果居然被苏州水师总兵梁化凤率领的绿营兵五百人,逆袭反击,全线崩溃、败北,十年生聚教训,积累起来的郑明精锐,一朝丧尽,大陆地区抗清的最后希望也就此消亡。
郑成功在顺治十六年的七月七日,开始围攻南京,到七月中旬的十五日,梁化凤带着一批清军成功入援南京城中,二十二日清军绿营开始反击,郑军随即全线崩溃。围城不过十五天,郑军军纪就涣散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在作战期间,让将士和家属混居一处,实在会对军队的组织性,造成极为致命的伤害。
郑成功军中的藩前军前镇将领马龙,本属于鲁王派系,在南京城下之败后,因不满于郑成功的安排,率领部众一百多人投降清军,携带的装备便有红衣炮十三位、铜百子炮四十五位,全身铠甲数十具,可想郑军主力是何等兵强马壮,南京城下居然败于军民不分营,实在是意想不到的错漏。
可见单独设立老营,来安置家属的做法,实在是农民军在长期逆境和弱势的流动作战中,总结出来的一条特别重要的实战经验,如果当年郑成功身边有一两个来自闯营和西营的农民军将领指点,又岂会在南京城下,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呢?
这次闯营冒着极大风险,先派李双喜和白旺利用民夫聚集竹溪县城的机会,渗透入城,再里应外合、夺取城门,于不远处的左镇大军眼皮子底下,夺取竹溪。便是由于安置在商洛深山之中的老营家眷,实在是饿到了难以维系的地步,如果坐视老营家眷全都活活饿死,那闯营最后这支老本劲兵的军心士气也将难以维持,全军崩溃瓦解,不过旦夕之间而已了。
好在李重二和白有财火烧城隍庙,成功吸引了大批官兵的注意力,使得闯营主力夺取城门的计划实施极为顺利。最终虽然有左镇使者董源带几十名官兵突围逃去白土关,但毕竟县城还是被闯营成功攻占,李过又争分夺秒,布置兵力搜括城中粮食——虽然李孔效在左镇面前疯狂哭穷,总是说竹溪县早已是山穷水尽,拿不出一颗子粒来了,可李过这番搜括之下,仅在县仓和衙门中便找到了米、麦、豆、草等军需粮秣近千捆。
看来李孔效还是给自己留了不少余地,而在县城内一些富室家中,刘宗敏也懒得跟这些坐视县民饿死,也要紧闭家门、过自己太平小日子的吝啬鬼废话,直接掏出十几具夹棍,大刑伺候,便让那些富室交代出了自家藏粮地窖的位置。
别看竹溪县饥荒如此严重,每天光父子朋友相食的事情,便有个十几例。可同在一县之中,只是隔着一道高墙,那些富室家中,居然还动辄藏有数十、百石的粮食,刘宗敏甚至还在几家大户的地窖中,搜出腌肉和酿酒若干,真是使人大开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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