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偷偷加学完标点符号,才被奶娘抱着往回走。
一路上他闲着无聊,还打开《大学》温习了一下刚学的“句读”学问,提前给接下来几天的学习内容划了个范围。
这样一来,就不怕他爹暗中给他加塞学习内容了!
文哥儿喜不自胜地合上书,却瞧见跟在后头的金生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书。
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望。
左右王华还没回来,回到住处后文哥儿便让金生脱了鞋坐到他的专属矮几对面,兴致盎然地要教金生认字。
金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眼睛都睁大了。
他力气大,祖母早早就让他干农活,二婶三婶也常调侃说他“天生就是下地的料”。
哪怕前头状元公和文哥儿教了他下象棋,他还是感觉读书这种事离他很远。
看着被文哥儿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学》,金生激动到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可以摸摸书吗?”
文哥儿当下就把书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让他想摸就摸想翻就翻。
金生抬手摸上印满字的书页。
那纸可真白,衬得他手又黑又糙。
他这手就不像是读书人的手,哪怕已经在王家养了一两个月,也没法把它养得像文哥儿的手那样白嫩嫩肉乎乎的。
可他真想读书啊!
他也想像二叔那样读书考功名,让爹娘提起他脸上就满是掩不住的光彩!
文哥儿见金生眼底有着明明白白的渴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也是会投胎,所以想读书就读书,连有个状元爹教他学他都想耍赖。
这世上多得是想读书却没机会读的人。
明朝可没有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倒是有干不完的义务劳动,可以让你从成年一直免费干到六十岁,几十年不给你发工钱的那种。
要知道每家的男丁长大成人后都要按照官府安排服役,不时还有突然安排下来的摊派任务,小老百姓被征调去协助官府修路建桥什么的,都是不给钱的!
考科举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给自己和家里人争取到免役待遇,日后你仕途走得越远,你手头的免役名额越多。
摊派最严重的时期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不少人为了这些免役名额主动放弃自己的良民身份去给官老爷当“义子义女”,嘴里喊官老爷“爹娘”,实际上就是卖身为奴。
有些百姓甚至带着田产“自愿”投靠官老爷。
没办法,名目繁多的赋税徭役简直能压死人。
这种情况下,百姓家能不卯足劲供出个读书人来吗?
家里有个秀才,那就翻了一半的身!
要是出来个举人,那简直是祖上冒青烟!
至于真出了个官老爷?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
文哥儿等金生摸到书的兴奋劲下去了,才指着书上的字教金生念。
他目前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教起来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金生正襟危坐,学得格外认真,念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
王华教的时候没避着金生,可他学得没文哥儿快,且书也没摆在他面前,他只能在旁边干听着。
如今他可以摸着洁白的书页,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学,把书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怕才学了这么一句,金生也觉得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开阔了。
他一颗心滚烫不已,只觉以后不知要怎么报答王家才好。
奶娘在旁边看了许久,见两个小子挨在一起读得认真,忍不住别开脸去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想叫文哥儿两人发现她眼里不知不觉涌出泪来。
赵氏从外头进来时瞧见奶娘这般情态,悄悄看了眼坐塌上的两个小孩儿,伸手拉着奶娘退了出去。她笑着拍拍奶娘的手背,轻笑着说道:“金生是个懂事的娃儿,你以后的福分不会小。”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话,王华就下衙回来了。
得知文哥儿在那教金生认字,王华抬腿走了进去,伸手把文哥儿从榻上捞起来,自己坐到了文哥儿本来的位置上。
他对文哥儿说道:“你自己都没学明白就去教别人,可别误人子弟。”
文哥儿不服气了:“不懂,不教!”
不懂的他才不教,他教的都是他懂的!
王华叫人取来纸笔,合上书给文哥儿写了个大字。
“这字念什么?”
王华指着纸上的字考校。
文哥儿:?????
他左看右看,这怎么看都不是昨天学的内容。
这个字昨天根本没见过!
文哥儿抬起头用“你不要骗小孩”的眼神控诉王华。
王华瞅了眼纸上写着的字,很没诚意地“哦”了一声,又很没诚意地给文哥儿讲解起来:“这是后面才学的,齐家的‘齊’字,你可以先记下来。”
文哥儿:“…………”
果然,他就是想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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