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脱终于不跑了,刘备却还飞奔在大道之上。
初次执掌军队给予了他无穷的力量,彭脱几个时辰就觉得已快累死,刘备跑了几天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刘备先祖乃汉武帝亲封涿鹿亭侯刘贞,因酎金失侯,从此家道中落,至其父刘弘之时,也仅举孝廉为县中一小吏。后弘早丧,刘备与母相依为命,贩履织席为生,家道贫困至斯。幸得叔父刘元起时常帮衬,才不至于流落江湖。
备从小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有志之士,也曾师事郑玄、卢植,与公孙瓒为友,却依旧江海漂泊,何曾独掌过一营兵马?眼下犹得一千五百军马,一路兵马粼粼,风行雷厉,方觉平生大志今日始见端倪,正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间,又怎可能觉得疲惫?
这一日眼见便要进入广平郡地界,突然听得前方斥候来报:“报将军,不知何故,本部军马大帅卢中郎将为朝廷军马所擒,现正朝我军驶来!”
刘备大惊,和关羽张飞二人对望一眼,马鞭一扬高喝一声,三人飞驰而出。
只见一辆槛车停在路中,两旁士兵尽皆红衣银甲,手按腰刀,目光冷冽。槛车中高高的跪坐一人,长发散落面容憔悴,一袭灰白色囚衣各位的刺眼。
“恩师!”
刘备见之飞速跳下马来,连滚带爬的跑到槛车前,一手握住那扶在槛车栅栏上的双手,那手青筋直冒,只剩一层皮包骨。刘备顿时泪如雨下:“恩师,出了何事?何至于此?”
“是玄德啊?没事,我卢子干还能有什么事呢?”
“恩师!”
“好吧,我便与你说一说吧!”卢植抬起头双手轻轻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看着刘备满是求知的眼神,叹道,“我大军奉旨北上,先期克蛾贼于巨鹿,后日围张角于广宗,僵持月余急不能下。朝廷遣黄门左丰于军中视察,其人甚是贪鄙。其先是多次查我军中疏漏,见植始终毫无动静便直接开言索贿,结果被植唾面拒绝,从而引发了这一干风波罢了。”
刘备紧闻言眉毛倒竖:“恩师又何必替那些阉人遮掩?风波?这是风暴吧!如今这朝中用人多是任人唯亲,任人唯财亲疏分置,恩师零落至此想必也定是那左丰贼子索贿不成怀恨在心,一意诬陷恩师!”
卢植谐谑的看着刘备笑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你又何必说出来呢?”
“恩师!”
卢植拍了拍刘备的手叹了口气,眼色中闪过一丝悲哀:“想我范阳卢氏一族公忠体国,何曾出过结交阉党之辈?且战场用兵,全赖将士用命三军奋勇,军中财物尽是三军将士所用,又岂可以军中钱物奉承阉人?那左丰索贿不成,向陛下谗言进谏‘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陛下不明,是以遣羽林军押植入京,减死罪一等(相当于无期徒刑)。
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勿以物所累,物以己悲喜,老夫这次只不过就当是磨炼磨炼素养罢了。”
刘备紧紧的握住卢植的手,语出哽咽:“恩师但请宽心,切莫心灰意冷,恩师为国尽力,斈(xué)洞今古,心平体正,此去虽有波折,但朝中有志之士须臾不敢忘却,必然全力搭救。”
见卢植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刘备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阵前换帅此乃兵家大忌,如今恩师卸下北军之职,却不知道所替者又为何人?”
卢植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复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新任北军中郎将乃是原河东太守,董卓是也!此人历来骄纵无亲,强忍寡义,有勇无谋,此去广宗必有一败。玄德,植不忍麾下男儿尽丧蛾贼之手,植与公伟素厚,你若不介意便兵投公伟罢。”
刘备正欲答话,见两旁士兵已涌了上来,一校尉上前朝卢植稽首道:“将军,此去雒阳山高水长,路途险阻,还请将军早些上路!”
卢植叹了口气与刘备拱手告别,却不想惊了旁边一黑虬大汉,那大汉怒形于色,扯过校尉一拳就挥了过去:“卢中郎克己奉公战功卓著又有古君子之风,朝廷不用,反而尽用你们这等污浊之辈,催什么催?且吃你张三爷一拳!”
“住手!”
卢植一声断喝,刘备急忙双手抱住张飞道:“校尉乃奉公行事何罪之有?恩师之事自有朝廷公论,岂容你在此造次?”
那校尉狠狠看了张飞一眼,转头与刘备拱了拱手,手一挥,众将士纷纷上前拥簇着卢植渐渐远去。
看着卢植远去的身影,刘备只觉潇潇风寒,一腔热血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雨浇湿了大半,正直之士或潜影匿迹或罢职入狱,就连自己的恩主卢子干这样的一代名臣,仅凭阉人几句无中生有的诬陷都能就地免职下狱,自己还要前去受那些小人的拿捏吗?
阳翟城下乃蛾贼波才之穷途,广宗城外却成就卢植之绝路,这山野和朝堂果然都不好混啊。
“兄长,如今卢中郎将免官去职,我等前往必无所依,莫若率兵南下投靠朱儁将军,或者北上涿郡重归故园,依附太守刘焉,你看可好!”
一声惊雷惊醒了沉思中的刘备,抬起头来只见云长一双凤目关切的注释着自己,刘备一惊回过神来,玉不琢不成器,我乃堂堂中山郡王之后,英雄之身,如今一点小小挫折就开始意气消沉,岂能实现平生之大志?
刹那间脸上阴霾尽去,刘备看着关张二人沉吟道:“人以群居物以类聚,恩师正直无私,朱中郎将既得恩师夸赞,想必也是刚直中正之士,我等若前往投之必得其重用。不过…”
“不过什么?”
刘备哂然一笑,眼神间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如今朝局糜烂,阉宦弄权,恩师既能被朝廷罢职,朱中郎将又岂能独善乎?
昔日张孟谈曰:前世之不忘,后事之师。如今你我兄弟三人手掌千军,又何须硬要将自己往那奸佞手下撞去?愚兄之意,莫若先引兵涿郡,观天下大势再做打算!你们以为如何?”
“好,我兄弟二人誓死追随兄长!”关羽、张飞二人望着刘备,坚定的点了点头。
三人并肩立于山谷中,任阳光沐浴清风徐拂,那阳光和清风仿佛一把万能的钥匙,吹散了心中的雾霾,掀开了三人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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