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城内,街市萧条冷落。和大梁城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
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
幽幽摇曳的灯火下,可见市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缓步穿过。
在这条直通秦国国府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那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
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
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却没有一点儿慌乱。
所有这些都在无声的表示,这座小城堡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当骑术娴熟的金令箭使者景监纵马从街中驰过时,马不嘶鸣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一个市人高声呼喝,街中行人迅速闪开,一副司空见惯的坦然神色。
瞬息之间,黑衣快马景监逼近短街尽头一片高大简朴的青砖平房。
这片砖房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漏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大门由整块巨石凿成,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金令箭使者景监骤然勒马,骏马人立,昂首嘶鸣。石门前带剑将领拱手高声道:“君上有令,金令箭使者无须禀报,直入政事堂。”
景监从马上一跃飞下,甩手将马缰交给将领,大步匆匆的直入石门。秦风也是一个纵越直接下马。一个箭步冲向景监处。不想景监几步之后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嘶哑的摇手:“快,扶我,政事堂。”四名护卫军士立即抢步上来,抬起景监疾步进入国府宫。秦风自然是自己走路。虽然他也是特别疲惫,但他终究是练武之人。这等疲劳还是能够忍受的。
两人快速走进国府宫,说是国府宫,实际上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园林。
如果放在魏国,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中大夫的住宅规格。
在齐国也不过上卿规格。府中房屋一律是特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青石板,没有一片水面,没有一片花草,唯一的绿色是政事堂后边的一片小小竹林与几株松树。
简单实在得冷冰冰的。第一进是国府各文书机构,第二进是国府中枢政事堂。
这政事堂是一座六开间的青砖高房,坐落在院落正中央,两边是通向后面的月门。
政事堂本身分为两大部分,东侧为国君聚集大臣商议大事的正厅,西侧为国君处理日常政务的书房。
以实际作用论,西侧书房才是国府的灵魂与中枢之地。
此刻,西书房已经亮起了灯光。
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书房,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正对中间书案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洁白与光滑,污沉沉的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地图两旁挂着长剑与弓箭。所有的几案书架都是几近于黑的沉沉紫红色,使政事堂颇显得威猛神秘。
房间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不是很亮,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一个人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从背面看,他身材挺拔,一领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黑布束起。端详片刻,他一声长吁,一拳砸在羊皮大地图上,忧愤而沉重。
一名白发老内侍守在政事堂门口,没有表情,没有声息。
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从院中传来。白发老内侍警觉,立即轻步走下台阶。四名军士抬着黑衣使者匆匆而来,放在老内侍面前。景监艰难的向老内侍一扬手中金令箭。老内侍立即高声报号:“金令箭使者晋见——!”
紧接着,一道声音接着响起:“客卿秦风晋见君上!”正是秦风以真气传音说道。
“咣!”的一声,书房内好象撞倒了什么,一阵急促脚步,书房主人已经快步迎了出来。窗户透出的微光下,可见他是一个相貌敦厚的青年,眼睛很细很长,嘴唇很厚,嘴角隐入两腮极深,厚重中透出刚毅英健与从容镇静。
他不是别人,正是书房的主人,秦国新君嬴渠梁,后来人说的秦孝公。他急步来到黑衣使者面前,一眼就看到了秦风。脸上露出了难掩的喜色,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对秦风点了下头,示意秦风进来。然后蹲下身一看,一句话没说便伸手扶住景监要抱他进去。
老内侍拱手拦住,“君上,我来。”说着两手平伸插入黑衣人身下,将黑衣人平平端起,步履轻捷的走上台阶走进书房。秦孝公对四名军士匆匆说一声:“你们去吧。”军士们躬身应命间,他已经大步走进书房。
黑衣使者被平放在书房的木榻上,灰尘满面,大汗淋漓,胸脯急速起伏。他见秦孝公进来,连忙挣扎起身,“君上,大事,不,不好。”秦孝公摇摇手,“你先别开口。”
回头吩咐,“黑伯,热酒,快!”话音落点,老内侍已经从门外捧来一铜盆冒着微微热气的米酒。秦孝公接过,双手捧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热泪骤然涌出,猛然捧住铜盆,咕咚咕咚一气饮干。秦孝公接过铜盆递给老内侍,回头拉住黑衣人的双手,“景监,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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