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比阁的后山,她曾救了它一命,谢谢两个字它不懂也不会说,但是这份恩情,它是记在心里的。所以现在,即便刀刃都被拄杖勒得微卷,桑却还是没有挪动半寸。
拄杖忽的又收紧了一点,刀身被勒得朝下一弯,缝隙一下子缩小了。穆小午已经将两条腿挤了出来,可是上半身和脑袋还在棺材中,被越收越紧的缝隙卡住了。
此时此刻,若棺盖落下,她和桑都会被棺盖斩成两截。
这是乙婆婆的诡计,也是她一直不动声色的原因,一石二鸟,她学会了,穆小午几乎能感觉到身后那抹阴沉的狞笑。
“咯吱。”棺盖又朝下落了一点,压在穆小午的背上,将她肺里的空气几乎全部挤压了出去,她咬紧牙关看向桑:它刀身上那条豁口像一条丑陋的爬虫,在棺盖的重压下又变长了一些,很快便要将它的身体钻透。
难道这里就是她和它的葬身之地,是他们共同的归宿吗?
归宿。
脑海中掠过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想起了那个夜晚,也是在无比阁,桑站在翡翠石阶前,气急败坏地问穆瘸子,它的归宿在哪里?它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自然不知道命运的脚印将落在何处,所以才心焦气躁。
可是那一刻,穆小午却与它心有戚戚焉:她是被穆瘸子收留的孩子,她跟着他四海浪迹,如一颗飘零不定的种子,她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亦很少去考虑这个问题。
可一个连根都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怎么去寻找归宿呢?四海之大,处处为家,却处处皆不是家。
她懂它,他们之间无需言语,就能参透彼此的心意,这一刻,也一样。她知道它在想什么,也知道它想让她做什么。
穆小午慢慢的抬起了手,指甲摸索着棺壁朝前,在触碰到桑的时候,一把握住了刀柄。
一股热流顺着手臂涌进她心里,所过之处,仿佛点起了一簇簇火苗,将她浑身的血都搅动得沸腾起来。热流在两人的身体中循环往复,他们的血脉交融在一起,碰撞出灿如白昼的光。
穆小午将刀柄紧紧握住,脸上的肌肉因为很用力鼓了起来,她将脑袋转向乙婆婆,眼中寒光丛生,仿佛要将那个用笔描绘出来的身子扎透。忽然,她低吼了一声,握住刀柄的那只手上的骨节发出了“咯嘣”几声脆响。
“砰”的一声,拄杖从桑的身上滑落下去,断成几截,坑洼不平的刀刃上映出银白色的光,照亮了穆小午的脸,她的脸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五官虽然没变,但眼睛里却凝聚着一股飞扬跋扈的神气,仿佛已经在世间横行了几千年。
忽然,她猛底一咬牙,口中闷哼一声,举起手中的刀捅向棺材。那柄刀本来是一副要折断的模样,可是竟直直扎进了厚重的棺木,就像扎进一块豆腐中一般。
棺材又一次震动起来,刀口处喷出了暗红的血,源源不断,像是永远都流不完似的,将旁边的沙砾染得一片通红。与此同时,棺盖忽然发出“哐啷”一声,竟生生被穆小午用肩膀顶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穆小午跨出棺材,昂然立在沙滩上,刀被她握在手里,像是她手臂的延展,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看起来是那般的自然。
她盯着棺盖,小心翼翼地朝它走过去,脚踩在沙砾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看到了那个穿红戴绿的影子,乙婆婆就蜷缩在棺盖里面,身体轻轻的地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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