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个来小时,贾英雄有些累了,满眼的白雪也不似之前可爱,反倒令人焦躁,忽然,道路一侧传来潺潺水声,在这寂静的天地间,听来格外清脆悦耳,循声看去,只见冰雪之间,一支溪流蜿蜒而出,清可见底,竟是从不远处一片竹林中穿出。
那片竹林不大,不过百余杆修竹,苍翠挺拔,狭长的叶片晶莹剔透,宛如上好的翡翠雕琢一般,在这满眼雪白中,自是说不出的喜人。
魏胜带头向竹林走去,不多远,竹林掩映之中,露出一张挂的高高的布幌,微微随风飘摆,四个大字,“王家老店”,接着一座不大的院落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到得店门前,魏胜停住脚步,默然注视布幌良久,道:“这么些年没来过临安,这张家客店也换成了王家客店。”
“大哥,毋须触景伤怀,战乱年间,聚散离合,也是常事。”何良安慰道。
魏胜点头,道:“二弟,你和四弟在店中等候,我带着三弟一起进城打探消息。”
贾英雄原是待不住的性子,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举世闻名的临安城到底是如何情形,正要开口,又忽然停住了,脸上极其隐秘,极其阴森的一笑,他觉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帮何老二松松皮子,立立规矩!
何良只顾替魏胜担心,道:“大哥,你当初在临安待过,万一遇到熟人,甚为不便,我看还是我和三弟去吧。”
魏胜断然道:“不,还是我去,正是因为我在临安有些熟人,才正好联络大伙。”
“可若是这些熟人中,有人投靠了奸贼秦桧,那大哥••••••”
“二弟,你的担心我明白,不过,我想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无碍!”说完,魏胜又转头叮嘱徐虎道:“三弟,你切记不可与我走在一起,而是要远远跟随,万一出现意外,你立刻出城来向你二哥报信,之后一切行动皆听从你二哥调遣,绝不许擅自行动,你可明白?”
徐虎点头应下,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迈步离开。
贾英雄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道身影,心中不自觉一阵激荡,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舍生取义,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只是一转头,当他看到何老二的时候,便顾不得感动了,手掌心一阵阵发痒,简直片刻也忍不得了。
这时候,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店伙计早已迎到门外,一身土黄色裤挂,外套一件黑色破烂夹袄,肩上搭着一块白手巾,躬了躬身,对二人道:“两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
何良瞬间收敛神色,一边向客堂里走,一边道:“住店,你们这里多少钱一晚?”
“咱们这里头房五十个大钱一天••••••”
何良忽然成了一个人,变得粗鄙不堪,道:“你这小厮可是在拿我耍笑,你看我这一身穿着,住得起头房!”
“客官,那咱们这里稍房二十••••••”
“稍房也住不得,咱们兄弟四人,只住得起大铺。”
“大铺五个大钱一位。”
“太贵,太贵,我们兄弟四人,只出得十五个大钱,能不能住?”
店伙计面露难色,道:“这个小的可做不得主,客观您稍待,小的去问下掌柜。”店伙计说完,转身进了店铺。
贾英雄恨不得现在就对着何老二甩两个大耳刮子,这也太他娘的丢人现眼了!
他买东西向来不愿还价,也不喜欢别人还价,此时的何良宛如换了一个人,市侩粗鄙,哪还有丝毫的风流潇洒之态,贾英雄甚至忍不住猜测,难道这才是何老二的真面目?难道这货平时都是装的?
时间不大,店伙计重新走了出来,满脸堆笑,道:“二位客官快请进,咱们掌柜的同意了!”
“这还差不多!”何良趾高气扬,跟在店伙计后面,进了客堂。
贾英雄狠狠啐了口唾沫,也跟了进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他连这个时候的钱长什么样子也没见过呢!
或许是因为年关将近,也可能是因为连日大雪,道路阻塞,客堂里冷清得很,只有一个身着青布棉袍的中年人坐在长柜后,手里攥着毛笔,嘴里不住喷着白气,看到二人,笑道:“二位客官,请出示你们的路引,小人好登记下来,万一官府••••••”
听到这话,贾英雄眼皮一跳,他虽然没听过“路引”这个词,却也猜得出大体是相当于身份证一类的东西,他是从天而降,哪里有这东西,心中不免忐忑,若是露宿荒野还好,万一因此被人当成金国奸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晚徐虎口口声声说他是金国奸细,他便以为所有大宋百姓都把捉拿金国奸细当做头等大事。
幸好这时候,何良开口了,依旧是那副粗鄙至极的口吻,道:“这年头,兵荒马乱,金人把咱们赶得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我连自己是哪里人都忘了,哪里有什么路引!你这掌柜的,不要觉着咱们弟兄住不起好房,便千方百计的刁难,咱们虽没钱,却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你要我们住,我们便住,不要我们住,我们转身便走,到时候,这十五个大钱你也赚不得••••••”
何良絮絮叨叨兀自说个不停,这掌柜的却是个老实人,直待何良说完,才挥手对店伙计道:“带两位客官进房歇息吧。”
何良又道:“慢着,给我烫一壶老酒,可不许兑水,还要筛得干净,另外,再来一碟花生,一碟毛豆,不可有坏的,不可有瘪的,否则,你休想赚我的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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