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心中酸楚,眼睛也变得模糊,扶住贾英雄,颤声道:“英雄,你快起来,你听我说••••••”
贾英雄只顾磕头,“师父,求你,求你••••••”
“蠢材,你还提报仇!”张真奇怒斥一声。
“师祖?”贾英雄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忽然像是发现什么,连滚带爬扑到张真奇脚下,连连叩头,哭求道:“师爷,求您老人家替老黑报仇,要我的命也只管拿去,求您了,求您了••••••”
张真奇虽然面色冷峻,心中何尝不是百味杂陈,他听方圆说过,孙中等人都是古道热肠,舍生取义的汉子,又见贾英雄如此悲恸,语气也不自觉和缓一些,道:“你要我替孙壮士报仇,需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若能答上来,我便替你报仇,如何?”
“好好。”贾英雄抹了把眼睛,忙道。
“据我所知,你们行刺秦桧,从临安府大狱救人,共杀死二百余名兵丁,加上先前大理寺中死伤两千八百多人,这三千多生灵,向何人索命?”张真奇道。
“这••••••”贾英雄一时语塞,只是他报仇心切,强自道:“他们是坏人,死有余辜!”
“他们当真是死有余辜么?”张真奇冷冷一笑,接着说道:“吃粮当兵,我想其中绝大多数人只是为了谋个生计而已,你们却一概杀之,剩下一家孤儿老小无人照料,或许冻死街头也未可知,你们就是善人么?”
“可••••••可老黑为了救我而死,我要是不替他报仇,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贾英雄又道。
张真奇道:“你是不愿苟活,可那些孤儿老小欲求苟活而不得,又去找谁去说理!”
“可••••••可••••••”这次,贾英雄就连强辩的话也说不出一句。
张真奇拂了拂衣袖,道:“回去休息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许踏出观门一步,若敢违抗,师徒同罪。”说完,他双目闭合,打坐入定。
方圆重新为贾英雄找到住处,吃过正心送来的晚饭,方圆生怕贾英雄出现意外,一直待到定更时分才离开。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小雨,雨丝如发,千丝万缕汇聚在一起,又成了一层透明的薄纱,将满院的修竹包裹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说不上温柔,更谈不上清脆,为心情愉悦之人添上几分欣喜,又为心中愁苦之人增加几丝愁绪。
贾英雄极少有失眠的时候,今天却失眠了。
以他的脾气秉性,按说应该不管不顾冲下山去,为孙中报仇才是,只是不知为何,此时萦绕心头的却是张真奇的一番言语,他忽然想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年老体弱的老太太,带着孙子孙女,躲在屋檐下避雨,三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尤其还是雨夜,他们拥挤在一起,却仍不住颤抖,还能等到明天么?
“难道真的错了么?”他不由出神道,只是想到孙中为了他,刀剑加身,鲜血迸飞,接着又被蜂拥而来的兵丁渐渐包围,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的心中又好似刀绞一般,越来越是痛苦,越来越是困惑,终于吹熄了蜡烛,一把拉开房门。
“你去哪?”原来方圆出了屋子,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精舍之外。
“我去找师祖。”贾英雄道。
方圆摸不清徒弟的心思,道:“找他老人家作甚?”
“我心中困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贾英雄道。
方圆生怕他孟浪,言语之间冲撞师爷,道:“我与你一起去。”
“师父,你还是别去了,如果再连累到你,我实在承受不起。”贾英雄低低说道。
方圆倒是不怕连累,他觉得有自己这第三个人在场,总有些不便,叮嘱道:“你说话之时,一定要小心,不可冲撞了老人家。”
“我明白。”贾英雄说完,迈步朝张真奇精舍走去。
贾英雄便来到精舍之外,站在悬廊前,轻轻叫了一声,“师祖,您老人家休息了么?”
屋里幽幽一声叹息,那是张真奇的声音,“进来吧。”
“是。”贾英雄将鞋子脱下,踏上竹阶,推开房门,进入屋中。
张真奇与他离开之时一般无二,仍旧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道:“你深夜不睡,来此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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