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师父还是小郭,刚从农村插队回来,黑黑的脸,浑身都是肌肉,看着就是个能干的人。我那时候只是街道派出所的一般民警,负责带他。说起来,这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一转眼,我都退休了,他也成了老郭。”老陈眯缝着眼,陷入追忆之中,说完沉吟片刻,又喝光了小酒盅里的酒。
“我知道,他那时候刚从农村回来,后来成了警察,一直干到现在。”董浩斟酌着自己的话,尽量不要引起老陈的疑心,听起来就像老郭或者什么人,真的跟他说过。
“是啊,我那时候才三十八岁,他还是刚满二十的大小伙子。”老陈丝毫不怀疑董浩,主动的说出了关键年份。
董浩的脑袋此时就像计算机高速运转起来,计算着老郭回城的年份。老郭是五五年的生日,刚满二十岁,就是七五年回城的。
小妤说过,黑牛哥十二岁来到了她家,是一九八七年,这样算下来,老郭就是在回城那一年,跟黑牛妈妈有了黑牛,可能他自己都不知有了孩子。
“那您今年是六十三了,比我大四十一岁呢。您给我师父当过师父,论辈分,我得管您叫师爷了。师爷,我敬您一杯。”董浩算完了各个人的岁数,真心诚意的端起酒盅敬老陈。
“哈哈,今天这个天聊得太痛快了,咱们真的是有缘,你这杯酒敬得有意义,我一定喝。”老陈倒没充大认承师爷的辈分,心情很好的端起酒盅,跟董浩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
董浩懂得察言观色,说话听着顺耳,老陈真的很久没这么尽兴了。
“他回来之后,工作上尽心尽力,破了几个大案,没用几年,就调到了区刑警队,顺顺利利的当上了刑警队长,直到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老陈心情高兴,加上回忆起往昔的时光,眼角居然隐隐的泛起了泪光,看来他对老郭确实是感情深厚。
“其实我师父,也应该不知道有了黑牛吧?这是年轻时候不懂事犯的错误,可以理解。”董浩有点不忍心这样套老陈的话了,只是一下子不好往回收,跟着他感慨着。
“是啊,年轻人谁还不会犯点儿错误呢?其实黑牛来了,老郭挺高兴,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可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多生。当他知道,农村的黑牛妈,给他生了个儿子的时候,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悄悄的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
他还带着黑牛见过我,那孩子长得黑黑壮壮的,一看就是老郭的种。这么过了几个月,他以为人生就此圆满了,特殊历史原因造成的,有个婚外的孩子,如果没人告的话,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去了。”老陈的话让董浩喜出望外,没想到老陈知道的这么详细,后来为什么黑牛又被送走了,他没敢开口问,静静的等老陈继续往下说。
“唉,今天有点儿喝多了,话就止不住,来,吃个包子吧。”老陈关键时刻却住了嘴,光顾着聊天了,喝了半天酒,没吃几口菜,张罗着吃包子垫垫胃。
“你吃这个,还热着呢。”董浩伸手把放在炉子边上的包子拿过来一个,看老陈一口口的吃着。
“黑牛后来又被送走了,确实让人觉得可惜。那您知道我师父,当年在哪里插队么?他妈妈姓什么?”董浩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黑牛被送走,应该是回去了妈妈那里,他得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否则这个疑问会一直困扰他,破案不算圆满成功。
“老郭是在大树洼村那边插队,离咱们这里不远,也就一百多公里吧。跟他好的那个女人姓廖,听说再也没嫁人,一个人把黑牛拉扯长大,可是苦了她了。其实老郭没插队多久,那时候高中毕业没法考大学,他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先在家混了几年,后来没办法再逃避,只好随大流上山下乡。可没去两年,运动就到了后期,大家又开始忙着往城里跑。不到两年时间,他就弄出个孩子,到哪儿他都是个人才啊!”老陈笑呵呵的开了个玩笑。
“一儿一女,挺圆满的,可是后来为啥把黑牛送走了?我听说是跟小妤有些关系,可知道的不太详细,您好好给我讲讲呗!”董浩双手支着下巴,津津有味的听老陈讲故事,就像个好奇的孩子,追问着下文,差点忘记了要慢慢套老陈的话。
“你打听这么细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说了。”老陈忽然间翻脸了,有些生气的看着董浩。
“我不是打听这么细,其实我每个周末都去师父家做饭,他和张阿姨两口子,都不会做饭,只好我去出力。他家小妤可喜欢我做的菜了,我还得帮她辅导功课,每个休息日都不得好好休息。这些事还是她讲给我听的呢,只是她那时年纪小,记得不是很清楚。”董浩没逼着问老陈,而是转向强调自己和老郭一家人的关系。
“她那时就是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算了,不说了。”老陈犹犹豫豫的说着,下意识的又喝了一盅酒,眼神有点发直的看着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忆从前的那些细节。
“算了,您不想说就不说,到时候我自己问小妤吧,或者问问别人也一样,我陪您老人家吃点猪蹄,吃完早点休息。”董浩见老陈真的不想说,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把半凉了的猪蹄从锅里捞出来,仔细分解好,一块块的夹到了老陈碗里。
“现在才八点多,我还没那么早睡觉,你要是乐意听啊,我就干脆都告诉你,省得你听别人胡说八道。不过你听完就算了,不要再跟别人去传言了。”老陈想想,董浩迟早也能从别人那打听到,还不如自己告诉他,比别人还真实可靠些。
“我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您就放心吧。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凭什么我师父那么老资格,却因为孩子的事情受连累,窝在这里这么多年,要是我啊,早就辞职不干了。”董浩确实替老郭感到不值,义愤填膺的说道。
“你懂得什么?我们年轻的环境,可不像现在这么开明,想换工作就换。再说我们是警察,哪能随便撂挑子,你小子可不能再胡说八道了。”老陈用手里啃着的猪蹄骨头,指指董浩,又放回嘴里慢慢嚼着上面肥厚的筋。
好不容易等老陈啃完了一块,他擦擦嘴巴上的油继续说道:“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情况,黑牛妈妈以为把黑牛送到城里跟着爸爸,能给他一个好前程,可她一个农村人,哪里知道城市人的心思,何况黑牛是私生的呢。
黑牛刚来那几天,老郭和他爱人吵了很多架,可也不能全怪他爱人,换成谁,也不可能轻易接受跟自己没关系的孩子。吵归吵,闹归闹,那时候老郭血气方刚的,丝毫不让步,总算是把黑牛留下了,谁知却是害了他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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