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勤是家里的二子,在他上面还三个姐姐和大哥守财,而且刚在乡里的大学毕业,正是要成家的年纪。他需要一口房子。
村子北面,在一片荒乱的废墟中,父亲房子后面有一方砖窑。守财曾跟着村里一位老先生学过烧砖窑,后来老先生去世,他也就成了村子里砖烧得最好的人。他的技术一直为人们称道,说他可以用最少的木材和土坯烧出最规整最结实的大红转来。崔子里盖房都是自家烧砖,但都是烧不到好砖,所以经常有人找守财帮忙看窑,在一旁指导着。守财很少要请求者的送来的礼物,他认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更何况都不容易。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别人有求与他,他喜欢忙活。用守财母亲的话说,他就是遭罪的贱命。母亲可以这样当着花凤琴的面说,花凤琴则不敢当着丈夫说出这样菲薄的话,她很尊重自己的丈夫,并且顺从着他。小儿子永新穿开裆裤的年纪就喜欢跟着父亲看窑,父亲也喜欢给儿子们讲解关于砖块优劣的学问。
在一片炮竹声中,烧窑的活开始了。一家大小忙活着,整天围着这口又深又小的砖窑打转。守平上学时几乎从来不进学堂,每天和村子里几个男孩溜坑,摔跤,不学无术,所以小学五年级就毕业了。少年的他已经长得和父亲相似,腿短身子长,身体结实。不上学了,那就种地,每天他要做的就是跟着父亲学习种田的知识。父亲也没有要求自己的儿子要搞出什么名堂,他觉得人生下来早晚要种地的,谁也离不开土地。不种田人怎么活,不得饿死。种好田才能娶媳妇,打一辈子光棍是要招全村人耻笑的。
永成在他心爱的车轮子上坐着,像是领导一样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纠正两个兄弟码砖时的错误。守勤在忙活中难免有些忧郁,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多愁善感的余光。他或许在期盼着什么,像每一个多情的少年的一样,尽管他不承认自己和别人一样。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如魔鬼一样的天使。
王思燕是一位皮肤很白,鼻梁处长有雀斑的女人。扎着麻花辫垂过肉嫩的双肩的她喜欢笑,带着诱人的放浪的味道。在这贫穷的年代,农民的皮肤被炽热的阳光熏陶成黄土的颜色,甚至是淡淡的黑色,她岁月无侵的白皮肤无疑是高贵的,让任何一个和她打过照面的男人忍不住侧目相待。
她和守勤同上一所师范大学,不经意间有过几次照面。守勤在她走过他身边后,在风中嗅到了甜蜜的桂花香气,自此,他心里有了她。随着守勤内心争斗的沉浮,他是鼓起过勇气和那位漂亮的公主说过几句话的。王思燕是学校内有名的交际花,据说每天她都在换男朋友。这种流言蜚语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可是,看热闹总有不嫌事大的,在一次班级联谊会上,甚至有人当面说她是破鞋。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这个男孩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幼稚。可是向来沉默老实的守勤坐不住了,用他长期因干农活而练出的强健大腿踹了那人一脚。三根肋骨当场折断。这一脚的代价就是老父亲用公分换来的粮票赔礼道歉。王思燕也因此被校方传讯调查,又被叫到大队严厉处罚。就这样,守勤提前毕业,到乡里中学当起了一名普通的音乐教师。守勤无怨无悔,既来之则安之地努力教书。他不知道,自己的梦中情人也和他一样被退了学。
王思燕是第一次见到有男人为她犯错误,其他的男人只是一天到晚的想占她便宜。一个人时,她会想起守勤,在嘴角不经意间荡起微笑,真是一个莽撞的傻男人。或许是因为守勤太过于贫穷,土里土气,皮肤像是挖煤人一般黝黑,她自己都以为过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就会被忘记。
当她从棉花地内出来,全身颤抖得站在一条秋草衰败的小路上时,她意识到自己引以为自豪的东西被夺走了。她像是收过小麦的空地,一无所有,所谓的神秘被公布在光天化日之下。初秋的黄昏,残霞把光芒垂怜在绿色的棉花棵子上面,凉风鼓动起绿浪。男人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在茫茫绿海之间,高圹的天空下只有这个女人,被强暴的女人。天地玄黄,秋风劲草,霞光还是那么美丽,大雁不改方向得悠悠飞着,只是她再也回不去了,从少女成为了真正的女人。可是她还没有完全享受好自己的青春。
她的童真就像是被谁推了一把,然后就来到了岁月之河的彼岸。
没有任何预兆,守勤常常在梦里看到的女人出现在了他面前。或许是有预兆的,因为早晨当他从家门前的枣树下走过时,一颗红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颗红透的红枣。
一个女人无比坚忍地走进了桃溪村,站在了守勤的家门前。守勤没有去学校,他正好休假,在家里帮父亲码放砍回家的棉花棵子。是母亲在门外清理粪池时看见了陌生人,一个风尘仆仆怀孕的女人。王思燕挺着三个月大的肚子,走过一落又一落破旧而相似的村子,踏过一条又一条细长的小路,寻访了守勤的学校,最后又继续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守勤的家门前。她嘴里吃着不知怎么够到的枣子,向门前的老妪打听守勤。她太饿了!
守勤常在梦里梦到王思燕嫁了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梦中的她没有和他说话,只是对他笑,她的笑靥让他感到甜蜜却也折磨着他,终于从梦中哭醒。谁又能料到,如今她真的来到了他身边,问他是否愿意娶她。他仿佛要用自己所有的力气来捉到不期而遇的运气,用力地点头。觉得这样还不够,又用深情的声音答应了一遍。女人满意地走了,守勤想用上课用的自行车送她,但被拒绝了。她要他在家好好准备,过几天娶她过门。守勤望着那个已经一年不见的老同学。
一场没有做多少准备的婚礼,新房子内的潮气还没有挥发出去就迎来了新人。用守勤母亲的话说:“只要笼子扎好了,凤凰也会往里飞。”
婚后,守勤对王思燕百依百顺,从未让她下过一次地,干过一件农活,只是如神像一样供着。
女人不干活还能叫女人吗?一家人都嫌弃守勤窝囊,也暗地里无数次中伤这个漂亮的女人,以为是她自己给守勤定的规矩,让丈夫受不完的气。这边的人慢慢的开始疏远她。
不管怎么说,守勤还是娶到媳妇了,人家大不了说他受媳妇的气。可是随着老三年龄的增长,新的问题渐渐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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