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一个朋友,以前当兵认识的。”女人有些吞吞吐吐,最后还是认为“朋友”这个词更合适一些。
“哎,是朋友啊,快到屋里坐。”凤琴这才如梦初醒,多年养成的亲切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
“不麻烦了,大姨,我想问永定在家里没?”女人不知该怎样委婉,只能听从内心的急切。
“你是说定儿啊”,凤琴顿了顿,“定儿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死了?”她这才回想起来当她向村里的人打听永定家的方向时,那些人脸上的惊愕。
“哎,电死的,那天下大雨……”凤琴突然之间陷进了回忆的泥潭,自言自语般唠叨着。
女人再也听不下去,怔怔地靠在墙上,白色的羽绒服被墙上脱落的泥土弄脏。她脸上的因为奔波而产生的红润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那种近乎病态的苍白,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泪水冲掉了眼睛上的眼线。
过了好久,这个差点晕倒的女人才在凤琴的床上清醒过来。
原来,这个女人名叫张婉晴,是永定当兵那会儿认识的一个女兵,两个人因为同在文艺团,而且都喜欢纳兰容若,彼此也就互生了好感。无数个夜晚,两个人通过一封封饱含年轻人炙热青春的情书互诉衷肠,以解思念之苦。在那次永定回家时,他们海誓山盟,说下次一定要带她回家。也就是这句承诺让婉晴苦苦等待了二十三年,其间无数个来提亲的人都被她拒之门外,甚至向父亲强烈表达了“如果再给我相亲,我就到庙里削发当姑子”的誓死决心。直到她身体出现疼痛,被医院检查出乳腺癌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了。为了能见到永定一面,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她也要去找他,听他亲口告诉她原因。
没想到,七个小时的火车,两个小时的大巴,徒步走上二十三里这场漫长的寻觅,最后得到的却是爱人已去世多年的噩耗。
她恨他,不管怎么样,二十三年,总该有个回信吧。
凤琴看着这个苦恋自己儿子的女人,竟然有了一种亲人的感觉,仿佛这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没过门的儿媳妇。凤琴告诉她,在儿子下葬那天,她见过一封没有寄出去的带有玫瑰花香味的信。为了保持死者的完整,她自作主张把信给烧了。
凤琴推迟了一天去县里上班,带着婉晴到永定的荒冢前,看一眼这个没有墓碑的爱人。临走时,凤琴将擦拭干净的儿子最后的遗物—一身军装和一定写有儿子名字的军帽—送给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第二天,凤琴带上了自己的行李,前往县城,开启她人生中最后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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