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惨然一笑。
耗尽心力,大费周章,竟换来如此结局。
“挼蓝。”她不再声声唤着千漪,而是以另一种称呼叫着挼蓝。
挼蓝却将刀尖没入了她的衣裳,她轻声道:“姐姐,从代你入宫为质子的那一日,我便与纳兰家恩断义绝,而你,我是怎么都割舍不下的。”
“当时……”云岫忆起当初。
族谱上原本是没有“纳兰千漪”这个名字的,是在挼蓝主动应承下代替云岫入宫为质子之后才添入族谱的。
“姐姐,你总说要护我周全,可你从来没有做到。我体谅你,当时年少,然而如今的你,亦如当初。”
刀尖上的力小了许多。
应该是挼蓝手上的劲儿不足。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珠儿落到了云岫的肩头,渗入厚厚的衣料。
云岫只觉那温热顺着肩胛淌落。
她想要转身,身后的匕首还未挪动半分,她不能轻举妄动。
“姐姐,你这些年里,可有想过我一点点,一丝丝?”
挼蓝的手腕开始颤抖,匕首突然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她顺势滚了过去,拾起匕首,攥在双手之间。
云岫的身子蓦地一轻,转身,垂眸,视线凝在了挼蓝那如霜雪白的手腕上,有几条刺眼的陈旧伤疤。
“挼蓝,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
“你骗人,你骗人!”挼蓝使劲儿地摇头。
她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摆脱蹿进心底的暖意。
“如果你是在想我,念我,为何不来带走我……我等了你那么久,那么久。每时每刻都在攒着那些个偶尔得来的铜板儿,只求你来盛京城中带我离开,我有足够的盘缠,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啊!”
小孩子的心容易被他人的话所动摇。
想来是元清秋对挼蓝说了些什么。
“挼蓝,留你在这虎狼环伺之地非我所愿。”
“姐姐你可知晓去年从北疆传来了你的死讯,我想也不想便去投湖了,是十三姐姐救下了我,告诉我,你一定会来找我,我靠着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一定’活到了现在。可我等到的却是你在安乐街上过年节的消息,等到的是那些你隐了姓名在江湖之中流连,与叶大人携手的消息,还有叶府的大喜事……你未尝想过找我,寻我。我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的那些夜晚,你从不知,你从来就不知!”
面对挼蓝如泣如诉的质问,云岫只觉心把子都在颤动,随时可能断裂开来。
“你是纳兰氏的骄傲,你有云轻营,你有无上荣耀,你享受着这世间繁华,你的承诺就像春日里开得正好的花,等到我采撷后,它便枯萎了,在我掌心里一寸一寸地化作灰烬。永远,不过是你说给星星听的谎话,我连听你讲谎话的资格都没有。我能听的只有身边人或骗、或恐吓、或讥嘲的言语。”
挼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泪流满面。
她抬起手臂,以衣袖横拭泪水。
云岫不知如何劝慰一个满怀怨念的小姑娘。
也许时间能够证明一切,但需要给时间一点时间。
有一人问道:“千漪,你怎得还不动手?”
云岫猛地回头。
她呢喃出声道:“元十三。”
元清秋瞟了狼狈不堪的她一眼,“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看来,话本子里说的事儿,和真实差了太多。”云岫盘腿坐在地上,她又抿了一口苦药。她的手按在腰上,给自己渡着气,暂且压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纳兰将军,你想听什么真实的事儿?让千漪讲给你听如何?”元清秋的眉眼弯弯,温柔地笑起。
这样的笑,让云岫想起了暮涯。
难怪并称为“盛世双姝”,两人的笑容如出一辙。
“不用了。我想,能够与陛下在这个小破庙里相见,要是我再不能理清一些事,那便不配和陛下同处一室了。”
元清秋以宽袖掩面而笑,赞道:“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也不枉朕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在你临死之前,朕愿意听听你的愚蠢之言。”
“多谢陛下成全。”
云岫慢慢地挪着身子,终是靠在了佛像后,长舒一口气。
她深知自己已无力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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