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当然不富,那是因为韦相公做官很有操守,若是他想富那是顷刻间就能富起来的。而钟家其实也是官宦人家并不太富,但钟雪凝的母亲是续弦,出自大商之家,他爹也是吃够了清贫的苦,所以续弦时专挑了嫁妆丰厚的她母亲。
按说钟雪凝有那样的母亲是进不了方子仪她们这圈子的,但她死皮赖脸地缠着长孙愉愉,加之钟家也算簪缨世家,而她们这些姑娘平日里许多花销都是钟雪凝一手包办了,这才让她得以跻身这个圈子。
诚然她们这群人里头,韦府的确是最小的,但却是地理位置最好的,就在宫城边上。皇帝为了能时刻召见韦相公,特地给他赐的府邸,从韦府到进宫的迎春门一刻钟功夫就到了。多少上朝的大臣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尤其是冬天大半夜的起床上朝,在马背上或者轿子里冻得狗似的,韦相公却可以舒舒服服地多睡会儿再起床,慢悠悠地走到宫门口。
方子仪见气氛有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嬛如还没来也无妨,夏日里热,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坐下来喝喝茶聊会儿天不也挺好的么?”
都知道长孙愉愉最是不喜欢夏日,但凡阳光浓烈些她就各种不舒服,因此她们的雅集在夏日里却是不常办的。有些人自己倒想办一个,但请不请长孙愉愉呢?不请?好似背着她玩耍一般,请了,她却又不舒服。因此众人也就都偃旗息鼓了,顶多就是三、五人随便聚聚。
听方子仪这样说,长孙愉愉也坐了下来,端起手边的茶盏。
方子月眼尖地看着那茶盏,怎么有些眼熟,好似上回在晋阳公主府也曾见长孙愉愉用过,瞧着杯型像但是花样好似有些不同。
方子月之所以印象深刻那是因为长孙愉愉用的茶盏,色彩淡雅优美,上面绘的画更是浑然天成,意趣舒然。她在画道上颇为痴迷,所以才会盯着去看。
方子仪轻轻拉了拉方子月的袖子,趁着人不注意时低声道:“你盯着愉愉发什么呆呀?”
“她那杯子,那杯子……”
“哦,那茶盏是一套的,叫做十二花神盏。愉愉出门无论是饮茶、吃饭都只用自己的杯碟,所以茶盏是她自己带来的。这回用的是菊盏。”方子仪道。
“可那画……”方子月道,“却不像是烧瓷的匠人能绘出来的。”她话才说完,就见长孙愉愉朝她看了来。
长孙愉愉笑了笑,“这套十二花神盏上的画是道玄和尚画的。”
“道玄和尚?可是那一笔惊鬼神的道玄和尚?”方子月一下就激动了,爱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道玄和尚呢?老和尚如今怕得百岁高龄,早就封笔了。他是出家人,世间流传的画作不多,但每一幅都叫人惊为天人,有人甚至将他和前朝画圣相提并论。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哦,用这样的茶盏喝茶,怕是赛神仙了吧。”方子月几乎膜拜起长孙愉愉了。
长孙愉愉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小时候身体弱,娘亲觉得道玄和尚是得道高僧,他画的画有辟邪之效。”说到这儿,她自己似乎都觉得好笑,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却是寒冰炸裂,春水流波,粉桃扬枝,一朵朵花蕾扑簌簌地在人耳边绽放一般,叫没见过几回长孙愉愉的方子月也看痴了去。
“所以娘亲就请老和尚作了十二幅画,烧成了茶盏。不过这茶盏世上却只有一套,后来那窑就封了,是以这茶盏却不能送给你,还请六姑娘你海涵。”长孙愉愉甚是有礼地道。但这话里的潜含义却是,她似乎是个动不动就送人东西的主儿。
方子月连连摆手,“不,不,哦,当然,当然。”这是语无伦次了。
许是方子月太过憨态可爱,长孙愉愉抬手半掩着嘴又朝她笑了笑,眉目弯弯好似新月,那抬起的手和翘起指头,仿佛是在镜前演练过千百遍的,反正她做出来就是那样的优美,比别人都好看。
方子月又看得呆了。
这时却听得钟雪凝道:“愉愉怎么不喝茶?”她见长孙愉愉端起茶盏喝也没喝就放下了,因此问道。
长孙愉愉笑了笑,“替我换杯清水来吧,今日不太想喝茶。”
钟雪凝嗔道:“什么不想喝茶?秋天有些燥热,正该喝茶呢,是不是这茶不合你口味?”
长孙愉愉本不想答钟雪凝这种得罪人的问题,但余光扫到顾静婉的神情有些不对,因开口道:“是啊,子仪姐姐,你这是给我喝的什么茶,闻着味儿就不对。”
方子仪笑道:“就你鼻子尖,闻个味儿也知道味道不对。给你沏的这是峨眉白芽,是我三叔回京时带的,也就峨眉半山腰那常年云雾缭绕处才产的,想说给你尝尝鲜,结果你还没喝就嫌弃上了。”她说着就用扇子遮住了嘴笑出声儿来。
顾静婉听了这番话,神色并没好转多少。先才她以为长孙愉愉是嫌弃她讨来的大红袍不正宗,可没想到她费心替方家姐妹讨来了,她们却嫌弃上了没给长孙愉愉用。
方子仪见顾静婉不悦,也知道自己今儿怕是有些开罪她了,不过得罪顾静婉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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