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真的!”孙菁贞擒住我的手腕,念念叨叨,“吉妃让我将成亲王的生辰八字写在木质人偶上,用针刺,用绳缢,用火烧…结果,他真的死了…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夺取他的性命绝不是我的本意啊!”
她一定是疯了,我心里这样想,忽而,特别想笑,渐渐的,大笑出声,“不会的,不会的,萧昭文不会死,这全都是萧元尚与纳吉雅兰的阴谋诡计…想让我痛苦,想……”
“可馨,你要相信我!”重重握住我的指尖,孙菁贞叹道,“我父亲托人送来信函…成亲王行至永州,被马贼流寇所害,已身亡多时!”
“信函呢,我要看信函,眼见为实!”
“信函被我烧掉了,就在昨夜!”孙菁贞又补充一句,“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皇上!”
“问他?他完全变了,巴不得萧昭文早点死!”
“你也这样认为?”孙菁贞质问。
“他的性情大变,是人都会看见,都会知晓!”
“可能因为他的病,他的伤!”孙菁贞兀然一句,“有两次,我亲眼瞧见纳吉雅兰喂皇上服用不知名的汤药……”
小时候,姐姐给我讲过“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我还一个劲地笑东郭先生痴傻;现在回想起来,我何尝不是那等东郭先生,蠢到极点,惹人笑话。
听完孙菁贞的话儿,心里已然猜到七八分,又是纳吉雅兰干得好事,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亏欠了她,是掘了她家的祖坟,还是烧了她家的大屋,居然如此害我,如此害人!
不去理会秋霜的苦劝,我疾步奔走在去往乾明宫的小路上,忽而,被人拦住,“主子,您这是去哪儿?”
抬眼看去,那人竟是撺掇萧昭文谋朝篡位的神棍――玄冥子。
玄冥子的出现令人惊愕不已…萧昭文已然伏诛,而他等始作俑者却依旧大摇大摆的在内宫出现,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手持拂尘,他凑近身前,细细相面,“小道知晓主子的心事儿,特地赶来规劝一句…您的时运不佳,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怕是会……”
江湖术士,我向来就不信,可还是多问一句,“怕是会怎样?”
“怕是会夫妇分离,厄运缠身!”
“不,不会的!”我下意识的否定,“不要再妖言惑众了,我是不会相信的。”
“信与不信,完全在于您!”轻轻一甩手中拂尘,玄冥子转身就走,“小道若是您,就不会在这个时辰去往乾明宫,否则大劫难逃!”
大劫难逃?无外乎是一个“死”字――生无可恋,死又何妨?
迸裂破碎的心,早已横下!
早朝的时辰已过,捧着朝服冠冕的侍女还站在廊下候着,由此看来,萧元尚定是还未起身的。
正欲登上台阶,只见紫韵慌忙迎上前来,小声道,“主子,此刻不是时候,皇上还在歇息呢!”
“可馨有要事,必须现在觐见!”
“别怪奴婢没提醒您,吉妃娘娘也在,怕是……”
“她在,那就更好!”我咬牙一句,“可馨就是要见她!”
“是何人在殿外聒噪?”慵懒的语声响起,挪着细碎的莲步,纳吉雅兰出现在殿门口。
紫韵不敢怠慢,如实禀道,“是秋华宫的嫔。”
“原来是她!”纳吉雅兰轻忽一笑,“早些时候,皇上就说过,谁人胆敢在乾明宫吵扰,就杖责三十,你们不动手么,还愣着干嘛!”
不知纳吉雅兰是不是早有预备,手持朱漆绘金竹杖的内侍出现眼前,这或许就是天家的威严与奢靡,哪怕是一件刑具,也是精致万分的。
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纳吉雅兰一脸冷笑,“真是冤家路窄啊,本宫不去寻你,你且自动送上门来!”
极为厌恶她笑里藏刀的模样,我厉声喝道,“你这奸妃,成亲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他,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他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啊!”
“正因为成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本宫才不允许这等淫
乱宫闱的事情发生!”纳吉雅兰冷哼一声,“来人啊,去除嫔的衣裙,令其裸身受杖!”
“什么?去衣受杖!”我怒目圆瞪。
言之凿凿,纳吉雅兰大笑出声,“伊可馨犯了通奸之罪,本宫仅是按照律法处置!”
“你胡说!”我嘶声喝断。
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卷册,纳吉雅兰将其掷于我的面前,“本宫查阅过彤史的记载,皇上从未临幸过你,你何来的身孕,定是与人苟且通
奸,怀上了孽种…你口口声声为成亲王叫屈喊冤,想必这孽种定是他的!”
印堂发黑,乌云盖顶,夫妇分离,厄运缠身…这是玄冥子的谶语,果然一语成谶!
纳吉雅兰的中气十足,殿内殿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若萧元尚能够出现,为我说一句话,我将感激他一生一世,很可惜……
他仿佛一只怕死怕事的乌龟,战战兢兢缩在壳里,不敢言语,甚至不敢呼吸。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我幽幽笑问,“若是皇上的意思,可馨甘愿受罚!”
“本宫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言罢,纳吉雅兰一把夺过竹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碗口粗的竹杖若是打在身上,定会皮开肉绽,筋骨折损,血溅四处…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颤巍巍地阖上双眸,听天由命……
“且慢!”一男子疾呼,语音急惶,更有些发颤。
是他,萧元尚!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还是……
我缓缓睁眼,只见萧元尚扶着门框而立,面色苍白,有疲倦之态。
抬眼瞧见他,纳吉雅兰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曾料想会有人出手拯救,“皇上,您不能姑息她啊,要知道,姑息必定养奸!”
“朕不是姑息她!”萧元尚的嗓音发涩,“一大清早的,朕只是不愿见你动气,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此等破坏安逸舒适的美好时光…记得昨夜,你说过,想让朕陪你去南苑观赏牡丹,那就快去穿戴吧,马上启程!”
“皇上……”我张了张嘴,想询问萧昭文的死因。
“伊可馨,你见好就收吧!”将我的话语止住,萧元尚冷冷淡淡,“不是不想罚你,仅是不愿将你打得狼嚎鬼叫,让人说萧昭文刚死,朕就整治惩罚他的女人……”
萧昭文的女人?我怔了怔,很难相信此等话语是出自他的口中,“你也不相信可馨了吗?”
“不是朕不相信!”萧元尚漠然一语,“而是你让朕不敢相信,不可否认,朕是一个记仇的男人,所以朕不想再见到你,你滚得越远越好!”
“既然你认定我是萧昭文的女人,那为何又要将我的夫婿置于死地!”胸口滞着一团气,很想发泄而出。
“萧昭文不是被朕所杀!”萧元尚的神情极是冷清。
“你说谎!”隐忍了许久,那团怒气冲破胸口,“除了你,没人敢动他…他是你的亲兄弟,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他是一无所有,却拥有你的心!”噙着一丝苦笑,萧元尚叹道,“朕已待他不薄,预备用亲王之礼将其厚葬!”
“厚葬能有什么用,仅能让你的心好过些,仅能让你渐渐忘却他的身影…可怜的萧昭文,真是太惨太惨了――从此,再无那等绝世诗词,再无那等绝世书画!”言罢,泪雨滂沱。
“你始终还是爱着他,那朕便成全你!”眸中的忧郁之色化作戾气,萧元尚厉喝一声,“朕要与你和离……”
(
不等萧元尚将话语说完,纳吉雅兰抢先一句,“若是和离,太便宜她了,她犯了淫罪奸罪,是七出之一,本该受罚受刑;再说她是宫中妃嫔,应该是被废黜,而不是休弃,或者是和离!”
“朕说和离,就和离!”冷冷瞥眼,萧元尚显出不悦之色,“你的意思不等于朕的意思,别的事情,或许你能帮朕做主,可这件事…朕从未将伊可馨当做妃嫔,朕当她是妻子,可惜啊,她的所作所为令朕极度失望!”
他当我是妻子,这样的回答让人惊愕,我不禁颤声质问,“既然当可馨是妻子,为何要说出伤害妻子的话语,为何又要做出伤害妻子的事情?”
“多余的话,朕不想再说!”缓缓地,萧元尚抬起手掌,“和离,击掌为誓!”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不知该喜,该忧,还是怨……
不愿多想,怕自己会后悔,徐徐伸出冰凉的手贴上他掌心。
很久了,很久没有掌心相贴了,可惜…这一次,彼此的手心都是寒冷沁凉的。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不能触碰他,再不能十指相扣!
难道这不是期盼已久的场景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应该笑啊,应该欣喜快乐啊!
“一击掌,盟誓化云烟,斩断白首约。”他缓声念叨,神情怅然。
“再击掌!”我的鼻音有些发酸,“夫妻情缘断绝,从此劳燕分飞!”
已经击过两次掌了,萧元尚愣了片刻,深深望我。
嫣然而笑,我叹道,“你想将可馨看清楚,是吗?你真的该看清楚,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阖了阖眼,他亦是一笑,“三击掌,萧元尚与伊可馨恩断情已绝,从此各走各路,是生是死,再无牵挂!”
“好了,好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纳吉雅兰试探道,“可馨怕是不能再住在秋华宫了,另要给她安排一个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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