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酸涩着鼻子,默默看太妃她们离去,而后向于才女道了告辞,回到自己居住的侧殿。歪倒在榻上休憩,浑然不觉下一刻自己又会不由自主地置身于宫廷倾轧斗争的漩涡之中。
醒来时,天已经有些昏暗了。问竹不在屋里,我起身理理衣裙。天气,愈发热了,真不知道冷宫中盛夏,没有冰碗与夏装,可如何渡过?
窸窸窣窣脚步声由远及近,却不像是问竹轻快的步子。我疑是许鉴复又回来,遂走到屋门探看,却意料哗然。
“奴才图海给娘娘请安了。”
不错,来得,是沂徵的近身公公--图海。
我挤出一丝笑意,手臂轻抬,“公公请起。我是废后之身,担不起公公一跪。”
图海明显一愣,起身后忙堆笑道,“圣上头前里也是无法,这不,现在遣奴才来迎娘娘回宫么?娘娘请吧,凤辇在宫外备着呢。”
四围看看,许是不见问竹,他复又低头问道,“还请娘娘告知奴才问竹姑娘何在?尽忙着伺候娘娘回宫才是。”
我正要开口拒绝,问竹踏门而入。看到图海,一秒地惊讶倏然被愤怒替代,“怎么?娘娘都被打入冷宫了,圣上还要怎样?”她张开双臂,护我在身后。
图海忙躬身作揖,“娘娘明鉴,确实圣上要老奴迎回娘娘的。”
“谁信你?圣上既然要赦免娘娘,那可有诏书,你空口白凭的,咱们怎么信你?”问竹不甘示弱,代我叫嚣。
“这……圣上只是口谕老奴……这…娘娘怎地连老奴都不信了呢?”图海急了,老态脸上明显挂不住汗珠滚落,却也顾不得去擦,还不住的对着我作揖解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池文溪空灵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
透过问竹左臂,我探出头眺去,池文溪小跑着向这边走来,急切如她,该是有事呢。我不理会图海解释,直等池文溪来,她,是不会骗我的。
池文溪进来时,大气喘个不停,半晌才说成一句整话,“我就说娘娘不信他,这不我赶紧着过来了,娘娘回宫吧,怎么说公主还是想念娘娘的,不为别的,也要为公主不是?”
语气一转,她复又作悲戚状,道,“况且贵妃娘娘没有几天了,她一直念叨着要见娘娘呢?”
“……嗯?”我听得糊涂,“没有几天了?谁?姐姐?”
池文溪无奈耸耸肩,招呼随自己来的丫头过来扶我,“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总之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措手不及,待回宫后嫔妾会一一说于娘娘,现下,娘娘还是赶快回宫要紧。”
我张口,欲要再问,池文溪却使唤婢女拽我往宫门外走去。边走边说,“娘娘别再问了,回去了,什么都明白了。”
冷宫外,明黄色凤辇傲然而立。赤红色牡丹丝绦随风摇曳,十六宫人垂首而立,见我出来,呼啦一下全部跪倒,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来不及多礼,我踏上凤辇,一路让她们抬回泺媛宫。
泺媛宫,顺子她们瞧见我回来,一个个眼眶通红通红的。我心思不在这上面,没有多加理会,径直走到寝殿。
“说吧。”落座,我严肃道。
身后随行的池文溪恩声,娓娓道来。
足足一炷香时间,顿觉浑身冰冷异常,不住得发抖哆嗦。我才离开几日,天翻地覆都不为过了。竟是多少年处心积虑的筹谋算计。
“成毓太妃如今何在?”我冷冷问道,对昔日慈眉善笑之人再无尊敬。
池文溪肃然,“姑且念着是先皇遗妃,朝中忠于她的势力不少,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十足把握前,皇上依旧对她礼遇,以旧疾发作为由许她长乐宫中清修。说是清修,实则皇上派了诸多侍卫守候,与软禁无异。”
“皇上思虑的是。出了这种事情,皇室丑闻,必要尽量将损害降到最低点。”
隔窗吹进凉风卷起榻上帷幔,在眼前飘浮曳动,我情绪极为不稳定,心气烦躁,一把扯下帷幔,攥在手里,狠狠咬着唇瓣,直到感觉血腥之气黏黏的荡在嘴里。
“娘娘--”
闭上眼,耳边嗡嗡作响,忽略池文溪欲言又止的为难。打开眸子,敛去心头愤懑,道,“本宫去瞧瞧她。”
………
长乐宫。
黄琉璃瓦,重檐形歇山顶。慈安沐日,高台甬路。一切的一切,此刻,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皇后娘娘凤安。”
无视孚英姑姑请安,我径直走到祠堂。果然,她在。
“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来了。”孚英姑姑不知从哪里跑进来,聒噪着。
抬头,目无表情地看看我,成毓太妃复又掩眉敲击手中木鱼,嘴里嘀咕呢喃,失落自眸中悄然滑过,她或许等待着谁,但,一定不是我。
狠狠盯着她,心中低语咒骂。袖摆一甩,我转身走了出去,徒留孚英姑姑的声音远远传来,“恭送皇后娘娘。”
长乐宫外,池文溪垂首等我,我不禁极为不满道,“本宫居然吃了她白眼。”
“自打皇上与她谈过以后,她便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除却皇上,她是不理会任何人的。她心里,说不准是希望有朝一日,皇上念及抚育之情依旧优尊于她呢。”
像是亲眼所见,池文溪婉言安慰完我一句,她又凑上前在耳边低语,“可她的算盘打错了,皇上要不是念及抚育之情早就将害自己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赐死宫中了。”
“皇上找着生母了?”
一把捂住我的口鼻,池文溪惊慌地环顾四周,见无人,方才缓缓松开手,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我的娘娘啊,你吓死嫔妾了,这可是禁忌,让有心听了去,龙颜震怒,可不是咱们担待得起的。”
看她郑重如斯,我点点头,“哦。”了一声算完。
“走吧,陪本宫去馆禄宫。着实想萍染了。”
其实,我更想见到的,是所谓没有几天的颜贵妃。
有刺儿而又漂亮的花,不一定都是玫瑰。有可能是颜贵妃。
听了太多人叨念着都是她为皇宫的付出,对公主们的爱护,心里,对她,也有了不同往日的看法。嫌恶少了,心疼略微多了。
……
“娘娘,娘娘您就吃一口吧,这桂圆肉奴婢足足熬了两个时辰,都是素日您最爱吃的,您一直这样吃不下的,就是皇后娘娘来看您,您也没有力气说话呀,娘娘,您多少吃一点吧?!”
颜贵妃一袭浅白色寝衣只露出肩部荷叶状滚边,身上盖着云缎锦被,披散着三千青丝随意垂在榻边,榻下则跪着书倩,端着桂圆红枣羹,为主子的不吃不喝绞尽好言规劝。
我抬头制止侍侧宫人的通传与请安。悄声走进寝殿,尽量不打扰到这温情的一幕。
许是午后暖阳照进,颜贵妃明眸尽掩却难抹睫毛微颤。书倩啜泣不止,嘤嘤之态着实让我感觉此情此景凄凉之甚。若不是池文溪亲口说出,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国贵妃用自己绵力斗战当朝太妃,几乎丧失生命也在所不惜。
书倩看到我时,我已寻了一旁红椅斜身而坐。她面带惊讶,扔下瓷碗冲到我脚下,抱着我的脚泣道,“娘娘可来了,我们娘娘……娘娘她……”
我打断她泣不成声的话,“本宫都知道了。你且下去吧,本宫有话与贵妃说。”
她抹抹泪花,转首看看了榻上的主子,好生带上门,红着眼眶走了出去。
听到我的声音颜贵妃幽幽转首,无神眸子咬着牙齿睁开,血丝密布。
我退退身子,绕到榻尾处落坐。并不是嫌弃,而是她的目光太过热烈以至令我惴惴不安,几乎有了逃离之意。
对我的刻意疏离,她没有诸多在意,依旧用灼热的目光看向我。许久,苍白面容下有些发紫的薄唇微微颤动,似乎是等待了千年那么久,终于有机会可以说出来。
“你,出来了……真…好。”
“咳…咳…”气虚羸弱与不思饮食早已把她身子掏空,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成反到因为一时激动刺激又不住低咳起来。
木然以对,看她这副模样,如鱼骨卡在喉咙里,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勾勾唇角,顿时咧出一抹极尽凄婉之笑。别过头,我不再看她,心底深处的压抑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了。
真想离开这里,只是心里的疑问还没有得到答案,自己不可以轻易离开。
背对着床榻,我呆呆环顾寝殿,目光扫到与侧殿相接的角门时,不相信的回身盯望颜贵妃。她送我的白玉观音早已被我亲手摔碎,怎么此刻粘连着供在角门处的小小香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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