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弯下腰,他细皮嫩肉的手里握着玉串,跟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直响。
他轻声说,“十八,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告诉本少爷,本少爷一定给你实现。”
旁边的跟班收回剑柄,苏卿容的头无力落下。
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缓缓蠕动,外面的人都在看热闹,想知道他到底提出什么要求。
他若是想要自由,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正是吴少爷想奚落他的。
牢里屏气凝神,都在听少年想说什么。
他们便听到苏卿容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花。
众人都一愣,没想到他不求自由不求吃喝,竟然想要花?
吴少爷抬起头,扬眉道,“愣着干嘛,去啊,去花园采花啊。”
后面的人听到命令,赶紧跑出地牢,没过会儿,便捧来一把刚刚采来的花朵。下人自然不可能为了苏卿容去采主人家花园精心培育的花,便也是摘的自然生长的花朵。
星星点点的红瓣黑蕊花,是只在秋天生长的花朵。
吴少爷接过来,他像是要递给苏卿容,实则离牢笼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松开手,花朵们散落在地上。
“哎呀,没拿住。”吴少爷淡淡笑道,“只能十八自己拿了。”
苏卿容抬起下巴,他血肉模糊的手缓缓伸出栏杆,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刚伸到花儿的位置,吴少爷便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这么恶心的手,也配捧花?”吴少爷碾磨着鞋底,他年少却残忍地笑着,狠毒地说,“看你一眼就让本少爷觉得反胃,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更丑更恶心么?”
他俯下身体,一字一句地说,“你便只配做个畜生,烂在这片淤泥里!”
苏卿容的身体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是纯粹的恨。
他死死地注视着自己被踩的手,眼底迸发出狠厉几乎要斥出血来。
那时没人能想得到,被那样困在牢笼里的少年竟然在日复一日里看懂了栏杆上的禁制,以结果推解法,解开了笼门。
苏卿容甚至在无尽的痛苦中无师自通掌握了邪/术血修法,这一早就被修仙界列为禁/术的能力。
他记住了所有曾经出现过牢房里的人,记住了他们这些年每一句闲言碎语的聊天,以此逐渐勾勒住自己身处的位置,逐渐确定有关吴家的线索。
几年后逃出生天的那一天,就在吴氏主院,苏卿容绑了吴父吴母,在他们的面前伤害他们视如珍宝的独生子。
苏卿容布满血痂的手指攥着吴少爷的脖颈,他轻轻地笑着。
“我的手恶心吗?”他柔声问道,然后一根又一根掰断吴少爷的手指。反复地问他,“恶心吗?”
吴少爷涕泪横流,一边惨叫,一边带着哭腔求饶道,“不恶心——啊!不恶心,呜呜呜……饶了我吧……”
苏卿容就这样一遍一遍地问他,手中不停折磨,一直到吴少爷失血而死。
血修术以己血为诱引,以杀人吸收对方生命力为提升,升得越快,越伤害根本。
苏卿容以苏氏强大的再生能力不断地透支身体吸收晋升术法,以此杀尽仇家,鲜血蔓延成河,浸染得花园土壤除不尽的腥红色。
吴氏惨案后来经人核实,关押苏卿容的地牢位于主院,所有主院仆从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看守苏卿容的,他们甚至都有把柄在主家手里,以此保证他们的忠诚。
当日,主院主仆全部身死,唯独有一四五十岁的仆妇,只因当年一时心软,偷偷送过他一朵花,而逃过一劫。
强行段时间提升的血修术反噬得很快,苏卿容能够报仇,却也逃不掉了,他却也不在意。
他坐在被血染红的主厅里,看着自己被前来增援的世家弟子围住,看着他们惊惧畏缩的神情,苏卿容大笑不已。
苏卿容本该死在那里的,齐厌殊救回他后,强行洗了他原本修炼的血修术,才保住一条性命,让他有机会重新开始。
只不过过去的后遗症让苏卿容经常头疼,这些年他经常会忽然出神,回到可怕的过去里。
他虽然早已报仇雪恨,仇人都已是地下白骨,可那个走廊深处的牢笼似乎仍然折磨着他的精神。
如今他灵力紊乱,体质又弱,嘴角一直溢出鲜血,苏卿容却仿佛毫无感觉。
他用手掌抵着太阳穴,头一阵阵地痛。
眼前是齐厌殊和哭得鼻子都泛红的小家伙不知道在交流什么,似乎效果不太好,他昏昏沉沉,意识却陷入了另一个深渊当中。
苏卿容仿佛又看到那吴家少爷踩着他的手,恶狠狠地骂他恶心,正如这些年他经受的那样,这个幻觉总是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折磨他的精神。
可没过多久,这个缠绕他数年的梦魇却又换了样子。
朴素干净的殿中,小女孩柔软白皙的小手抚上他的手腕,她低下头,轻轻地吹着苏卿容的苍老丑陋的手背,然后幼稚又期待地对他说,“吹吹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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