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大雨磅礴,一连几日的燥热终于一扫而尽。苏暮槿身穿蜀锦编制的红白轻柔正服坐在石椅上,聆听雨水落在竹棚上发出的清脆声响,看雨滴在空中旋飘,相互融合又分离,最后一滴接连一滴落入泥土,溅起微小的泥花。
“暮槿,”苏青伏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又分神了。”
“是……”她扭扭捏捏地承认。
苏青伏把一张地图摆放在她的面前,有些皱纹的食指按在一条大河上,大河名为唯江。食指随即沿唯江一路指去:“看好,这就是我们在的乾州。”他拍了拍地图上的一个城池,随即用手指在上面圈出个地方,“我们就在这里。”
“嗯,我记得。”
“然后是这,”他的手指向北移动,到了河口三角洲处,“这是茶庄。”
“茶庄?”
“路家茶庄。路家乃五姓之首,”苏青伏解释道,“如今国库空虚,经济凋敝,但路家茶庄不同,反倒有蒸蒸日上之势,今后要夺取天下,我们就一定要控制路家的茶庄。说来,那茶庄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这事不说也罢,”苏青伏停顿了片刻,说道,“你记住茶庄便可。”
茶庄,听起来是个淡雅的词语——在苏青伏带走苏暮槿后,她有幸喝了许多种类的茶,也依稀明白“茶”这一字包涵的韵味——可它还是要被卷入战争。苏暮槿不禁担心起路家未来的命运,也隐约对苏青伏的话语感到不满。
苏青伏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无可奈何地说道:“暮槿,你没走过江湖,倘若有机会,我可带你游历几年,去见识如今生于水火之中的百姓。所谓‘吾身披甲胄,家母流炊烟’,你可听过这句话?”
“没有。”她摇头。
“哈哈,当然没有,这是我在路途听闻一士兵所说。他家壮丁都被抓取充军,唯有母亲一人孤守空房。”苏青伏说道,“这几乎是天下所有百姓的现状。四处有匪徒出没,官府将相昏庸无能,这根本是人间地狱。”
“女儿明白了。”
苏青伏笑了笑道:“你还不明白。”
苏暮槿吃瘪,闭口不言,心中倒是一遍遍念叨着:我明白了!
“总之,这是茶庄,”他重复了一遍,“你可要记牢,他们家的人都姓路。”
“记得了。”
“继续,接下来是——”苏青伏指了指南边,地图上画有高低起伏的山峦,看上去是丘陵地带,“这块地方,雅家,家主是雅安定,他父亲是皇帝爱臣,是南方最大的势力。”
“雅安定……”真是个怪姓。
远处有脚步声接近,在雨中若有若无,但苏青伏听力极好,立马回头,透过雨帘看到来者是管营。
“何管营,”苏青伏向那人说道,“事情办得如何?”
“回大人,都已办妥,明日就可去乾州书院。”管营低头行礼。
“好,退下吧。”
“是。”
苏青伏重新面对苏暮槿:“暮槿啊,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乾州书院,你知道书院是何物吧?”
“知道,书院是老先生传授知识的地方。”
“差不多。我有很多东西没法教你,但那儿的先生可以。”
“那的先生比苏先——苏留风厉害吗?”
“苏留风?”苏青伏差点都忘了这号人物,“那不见得。暮槿,你要知道,孔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乾州书院的老先生张衡匡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学问家,即便如此,我确信他在医术方面的修为必然弱于苏留风。我让你去书院,也就两个目的,一是学习合纵之法,培养你的策略;二是让你学会同其他人交流。”
“和其他人?”
“书院可不是我们江淮大牢,里面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你同龄的、比你年长的、甚至可能还有年幼的。你要明白,如何和他们说话——这里面可充满着哲理。不要忘了,将来,你要同我一起打天下。你会得越多越好,越精越好。”
苏暮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从未见过同龄人,有些期待,也有些惶恐。
“把地图带回去好好看,过些日子我来考考你。”
苏暮槿接过地图,小心翼翼地将它合上,塞进宽袖中。
“我待会还有要事处理,你自己回屋,别乱跑。”相处几天,苏青伏已不叫人把她锁在房里了。
“嗯。”她礼貌地鞠了一躬,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庭院,重新回到阴冷的监狱走廊里。她回头观望,四周无人,便趁此机会偷偷溜进地牢。
“师父!”她小声地说道。
“这不是暮槿妹妹吗?”一旁牢里的死囚看到女孩,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您是,夏叔。”
“哟,好记性!”死囚开心地转头向牢中其他人夸耀,“我就说暮槿记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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