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几人是学生的好友!今日来访,定是为了之前所托之事,学生前些日子答应了帮他们编书,今日却是不能再履约了!”
钱老叹了口气,凝望着他道:“老夫也听你爹说过你有几个挚友,说是终日随着他们还是胡闹了些,这才请老夫来替你讲学。这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你该是知道的,今日便是好生做个了断吧!”说着钱老闭目养神起来。
齐铭本想辩解几句,但见钱老如此,一句话便又咽了回去。他转过头去望着已经走进的白昂驹等人,却是只得苦笑。
白昂驹见齐铭这苦涩样,再望望那个如雕像一般的夫子,心里已是明白大半,他迎面朝着齐铭走去,口中振振有词的哼唱道:“读书人,最不济。背时文,烂如泥。”
“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作了欺人计。”他一哼,宋弈仙却是立马接下句。
“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道是圣门高第。”李文翰也眉飞色舞的接言。
“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朝皇帝?”
三人一边哼唱着,一边竟是围着那夫子转了起来。
齐铭有些窘迫,忙追在一旁插言道:“昂驹,你们不可无礼,那是我新拜的老师!”
然而这三人却是没听见一般,继续高歌。
“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
“读得肩背高低,口角唏嘘。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
“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钱老竟是脸上一脸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在白昂驹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嘴角微微动了动。
这下子轮到白昂驹几人纳闷了,他们三人相视一眼,互相给了肯定的眼神。
宋弈仙立时便是呵呵一笑,拱手道:“晚辈见过钱老!早已听说钱老道德文章天下一流,理学功夫也是大师造诣,在下今日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一二!”
钱老缓缓睁开眼,却是微微一笑,他喃喃道:“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说着他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这话说的有见地,章句小楷怎能写出治国情怀,又怎能道出胸中的宇宙关怀!”
宋弈仙怔了,一时竟是不好接言,这个钱老竟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钱老又接着道:“此话是谁说出来的啊?”
宋弈仙将目光投向了白昂驹,李文翰也是将目光投向了白昂驹,钱老目光也就落在了白昂驹身上。
白昂驹有些凝滞,似乎一下子气场就被这钱老给压了下去。
“老师,这位是我的挚友之一,他便是京师小有名气的武定侯家的小儿子白昂驹!”齐铭在一旁忙介绍道,心中倒是松了口气。
钱老微微一笑,不动声色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白昂驹,怀远侯可特意同老夫提了你,不过今日来看,倒还是有些见识的!”
白昂驹挺了挺胸脯,“那是,论见识,几个腐儒我根本没看在眼里!”
钱老望着他这个样子,倒是会心一笑的更欢了,他目光温和的望着远处,叹道:“老夫一生,早年狂妄不羁厌恶八股,当时便在科举试卷上写了一首题词,痛斥三纲五常捆绑性情,并认为八股取士,是对先贤的亵渎。试问圣贤之言是拿来死记硬背的吗?显然不是,当年我恨透了八股,恨透了!”
说到这里钱老闭了闭,随即又是一声长叹道:“但是现在老夫却是明白了,你想要改变这一不合理的东西,你就得先把其弄通透,只要当你科举成名,步入朝政中枢时,你才能去改变、去抨击,否则做多少事都是徒劳!这,你们几人可曾想过?”
白昂驹愣了愣,怎个变为这钱老质问自己了?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宋弈仙便是皱眉道:“可是我们是侯爵子弟,只要荫封就能入朝为官啊!”
“这可大不一样!”钱老笑着摆了摆手,“若是你们荫封做官而去说八股取士有问题,免不了他人会说闲话,可若是你们走科举正途,然后在以毕生之感悟来让朝廷革新八股,届时阻力必定会小很多!”
宋弈仙微微颔首,虽说依旧有些疑惑,可是他觉得好像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钱老依旧是气定神闲,他扬了扬袖子道:“明日几位公子拿个门生帖子来拜门吧!”
“谢过……”宋弈仙刚准备拱手谢过,却是被白昂驹伸手扶住,白昂驹眉睫轻动,浅笑道:“钱老这是何意思?”
“老夫的意思是孺子可教也!你们放心,怀远侯那里老夫去说,你们明日便是一道过来,老夫愿收你们这几个弟子!”
白昂驹内心瞬间闪过一句去你大爷的,明明他们是来砸场子的,怎的被他三言两语竟是扯到拜师上去了!
是个厉害的角色!白昂驹不自觉的就给了李文翰和宋弈仙一个眼神暗示。
“什么拜师?”李文翰领悟白昂驹的意思之后,便是昂首道:“你教的了我们吗?你知道什么是科……学吗?你知道火枪为什么打的远吗?你知道什么叫民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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