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一脸惊讶,“那可是大宗门的内门心法,怎的舍弃不练?”
陆粒知道老和尚打趣自己,无奈老实道:“一开始我确实有所犹豫,在找机会等时机,甚至想读书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但后来跟您那次谈话后,我就彻底放弃了。”
“他们在我眼中就是神仙老爷,我怕,很怕,怕只要一学会他们的东西,他们就有千百种方法能让我脱离与那把符剑的联系,怕我只要任选一本练了,哪宗才是真的赢了,至于我的下场,谁会在意?”
“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出去瞎跑能跑十天半个月,因为觉得自己死没死其实是没区别的。后来和学塾祝先生聊了一次,好很多,大致知道自己应该活着。后来出了那么多事,自己反而生活更加稳定,便有些怕死了。”
陆粒说着有些想笑,自己不过是能安稳活着就开始怕死,不难想象张万金每次出门都得带上一大帮扈从,还得请个高手在家中做那定海神针,人一旦没了就要寝食难安。
老和尚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诵经。
陆粒四仰八叉躺在蒲团上,望着罗汉堂顶的青黑瓦片,双眼澄澈。
本以为越到后面会越适应一些,哪知一次比一次痛苦,直到元宵节前一天,陆粒也不过才承受七次,这还是一次下山都没有的情况。最后一次结束时,陆粒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经脉,都断成一截一截,又像是有着丝线串联,尤其是骨骺处传来酥麻之感,在疼痛之余,让其如坠冰火两重天,头皮发麻,欲罢不能。
陆粒打算明天元宵去蒙大叔店里帮帮忙,虽然约定好的“还账”已经完成了,陆粒还是习惯性想往那边跑。再有,听说新的城隍庙总算修好了,煞是恢宏气派,原本香火就不差的城隍娘娘,又正好赶上元宵时刻开庙,应该极为热闹。
翌日,陆粒去到蒙大叔店里,发现店门紧闭,街上许多店家都关着门。又赶紧到家里去,才发现蒙大叔在家门口委屈巴巴得坐着,虽然有日头在上,但是冷风吹着可不暖和。
陆粒喊了一声蒙大叔,刚走到门口就被蒙婶婶打开门一把拉了进去。陆粒一头雾水,这才知道原来蒙大叔昨晚不仅搞忘了发面,连面粉用完了都不知道。导致今天没法做生意,蒙婶婶就罚他在外面吹风一个时辰。
陆粒哭笑不得,陪蒙婶婶聊了一会天就说要去新城隍庙看看,问他们去不去,还没等蒙婶婶摇头,门口的汉子蹦起三长高,直呼去去去。结果蒙婶婶“说”要出去玩今晚就没酒喝,自己选吧。
汉子摇摇头,一番纠结后就将陆粒一脚踢出门去,赶紧将门关牢,说认识这个小崽子后记性就不好了,让他赶紧滚。
陆粒摸了摸并不疼的屁股,又等了半晌,门仍是没开,便笑着奔去新城隍庙。
新城隍庙相对较为偏僻,但在元宵这一天,庙门口自南向北,数十个摊位井然有序,零碎吃食也有,稀奇古怪的玩具不少,花灯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连卖布匹的都来凑热闹。
难怪虎口街那边游客稀少,店铺都关门,原来都在这里。
新的城隍庙确实辉煌许多,天色渐暗,楼阁顶绿色的琉璃瓦仍然焕发着迷人光彩。
听说还有了庙祝,是个不穿道袍也不带道冠的中年道士,自己来的,说是可以帮着解签解梦,祈福寻姻,也不收钱,大家对他印象便好了许多。
从庙正门进入,有一通俗楹联。
人前人后做好人身魂安稳;大事小事行善事神鬼皆亲。
过了大门,正前方是一座小二层阁楼,名鉴心楼,鉴心楼两旁是两座小池塘,如今池中略显空荡,仅有几尾游鱼摆动。两边池塘紧贴着是通往后殿的走廊,廊顶亦是铺盖有浅绿色琉璃瓦片。鉴心楼虽不高,但只从一面仍是无法观其斗拱飞檐全貌。从两侧廊道看,二楼重檐飞角排列错落有致,屋脊琉璃雕花事物流光溢彩,四角檐头展翅欲飞,与檐下暗红色廊柱交相辉映,令人炫目。
过了鉴心楼,便是城隍主殿,里边供奉着不知姓名的城隍娘娘,并无副官辅员等。走到主殿门口,仍是有醒目楹联。
愧意亏心未入门已知来意;自悔作孽欲免罪不在烧香。
整座庙仅有的两幅楹联都略显浅白,据说都是那位庙祝道士写的。当时本是请了一位秀才身份的青年来撰写,结果道士横插一手脱口而出,秀才青年直批浅显短白,自己却一时半会儿崩不出个屁来。出钱修造的张万金觉得道士的楹联便是他也听得懂嘛,肥手一甩说就用这两对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读书人也没个屁用嘛,气的秀才青年挥袖离去。
不知道的人都要以为是张万金和那道士合起伙来故意恶心那位读书人。
城隍庙主殿只有一楼,却比鉴心楼仍是要高出不少,只是没有鉴心楼那般精致华丽。殿中正北方向放着从老城隍移过来的城隍娘娘像,是当时县丞大人在两波道士到来之前派人先行搬挪出来的。城隍像南边,十五个排列整齐的跪拜蒲团北边,是一个炉鼎,已是香烟缭绕,殿两侧是层次分叠的烛台,亦可上香。
陆粒逛了一圈城隍庙,上完了香就出来在庙门口对面坐着。看着来往络绎不绝的人,也看着这个昔日自己的家,如今成了确实有些金碧辉煌意思的城隍庙,有些轻微感慨。他其实有些佩服这个生前是女将军,死后为女城隍的传奇女子,更何况人家的尸骨就在大罗山之颠呢。也想起了方丈说的那个清微宗老掌教与她的涟漪故事,当然后来算是波澜壮阔了。
陆粒怔怔出神,其实后面在想要不要买些布做个书包?要不自己上山砍些竹子直接做个书箱?如果买布做,是麻烦蒙婶婶还是找监寺师傅帮忙?蒙婶婶肯定会帮忙而且做的一定很细致牢固,但是她每天已经很累了。听小和尚们说监寺师傅手艺也不差,只是未必会乐意帮忙。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陆粒皱眉黑脸转过头刚要发飙,却见一个羊角辫小姑娘,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顿龇牙咧嘴。
“头一回吃冬天的冰糖葫芦,不酸不甜,但是真冰呀!”
陆粒一回头见是小姑娘李李就已经恢复成笑脸模样,见她龇牙咧嘴的样子更是笑的眼睛只留下一条缝。
李李有些狐疑,用签子底部戳戳陆粒,“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陆粒拍拍肩头,一撩头发,“你见过这么帅的傻子么?”
李李肯定了,就是的,转头就要走。陆粒赶紧跟上,嬉皮笑脸的说道:“开了春我也要上学啦,咱们就是同窗嘞!”
李李嗯一声,算是知道了,冲着一个卖荷灯的摊位奔去,精挑细选总算挑到一个合心意的,掏出小荷包付过钱,转头看了一眼仍是笑嘻嘻的陆粒,慢慢向河边踱去。
新城隍庙本就临近弥凡河,为了元宵佳节,还特意开辟了一处小渡口,只是用横木搭建,供游人释放荷灯。李李到了河边开始蹦跳,结果到渡口一看,挤满了人都是放荷灯的,霎时间兴致全无,走到渡口最边上把自己的荷灯放掉就走了。
陆粒好奇怎么就李李一个人出来,不说陪伴游玩,总得有个人照看着这个有些调皮的小姑娘吧?李李说是两个哥哥被困在家做汤圆呢,她就趁机跑出来玩玩。陆粒摇摇头,直到一次偶然回头,瞧见了那个当日在大罗寺上香时见到的李府管家,冲他做禁声动作,陆粒点点头,微笑还礼。
李李带着陆粒几乎逛遍了所有摊位,但之后什么都没有买,只是摸摸瞧瞧。陆粒只觉得这一趟下来比起上方丈师傅一次拔筋正骨外加大罗寺一天的活计,也不逞多让了。
只是小姑娘仍是意犹未尽,两根羊角辫中的一根已经不堪重负耷拉下来了,小姑娘双手扯了扯,哪知另一根辫子也萎靡下去,这才嘟着嘴回家,还不忘背着朝陆粒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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