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了后来居没多久,又遇见怪事。
在青远街连续找了四五家不小的客栈,要么没有足够的空房,要么直接是没有空房!可见到客栈内分明旅客走动极少,原本是脾气极好又揽下财务大权的梁应闲气的脸红,手里捏着银子都花不出去,便气恼询问为何旅客极少而无空房?
店家头也不抬,有的说客人出去了,有的说客人预定了,总之就是没了。
只有一位年龄偏大的店家面色与言语都还算和善,说是明日就是中秋了,客栈盈满都很正常。
终于有一家不大的客栈,算不上冷清,因为一个客人都没有,门店是个普通的一楼食二楼宿格局,与别家客栈不同的是,这家名为“信任”的客栈,南北通透,无门无窗。因为青远街乃是东西向,故而此时夕阳射不进客栈内,分明是饭点时刻,店内无一人。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依靠在柜台,借着光亮还未彻底黑下,写写算算;一个年轻打杂小工,肩有搭一条黄白布巾,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若不是开在这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青远街,一行人是当真不敢走进这般模样的客栈,与说书先生口中的黑店完全符合嘛!
走在最前方的梁应闲一只脚刚迈进客栈,一旁算账的老人也无出声,那熟睡的伙计自动醒来,不忘擦擦桌上的口水,笑着问众人是吃饭还是住店,这大概就是他能够如此偷懒还不会被责骂的过人之处。
梁应闲虽然心中疑惑,还是笑着答到都需要。
众人寻了一张大桌歇下,年轻伙计跑去因无门无窗所以众人都能瞧见的后院忙碌,刚到院子,便大嗓门喊道:“老伙计,来帮忙啊!这么多人呢!”
老人只是头发通体雪白而显得极老,实则身子骨还算硬朗,稳步走向后院,也是吼道:“你嚷嚷个锤子!”
年轻伙计笑了,“哟,看不出来还有点精神头啊!我还想着打算你这几天哪天就不行了,先跟你说一声,小红我会帮你照顾的,你就放心去吧。”
老人超洗菜边嗤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信不信我明天就给你开了?”
年轻伙计干活不停嘴也不停,“开我?都是给林家做工的,你是拿锅铲开我?还是拿账本开我?”
老人讥笑道:“信不信过了今晚,这店就是我的了?”
年轻人眼珠急转,瞬间谄媚笑道:“您老行行好,就当我说话是放屁,臭是臭了点,好歹风一吹就没个影儿了。不过您闺女喜欢我,硬是要嫁给我顾流儿,等您拿了铺子,您的就是您闺女的,您闺女的就是我的,我的就还是我的嘛!”
说话间从隔壁裁缝铺子走回一桃李年华女子,模样普通,身材匀称。并未施有丝毫粉黛的小脸却是绯红,显然是听到了后院两个大嗓门的吵闹,女子并未言语,默默走向后院帮着打下手。
老人气极反笑,“我这闺女能看上你,狗都能改得了吃你!”
女子已经满面赤红,而那顾流儿在女子回来后,也不曾再大声囔囔,只是安心做饭菜。
等到全部饭菜上齐,许久没有动静的老虎兔子两人示意先别动,然后同时掏出银针将每道菜试毒两次,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开始动筷。只是吃到一半,那白发老人又端来一盘荤菜,不等梁应闲拒绝,老人直接将菜盘放在桌面中心。
老人躬身笑道:“我这客栈生意怪不好,各位贵客是咱家今天头一桌,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桌,这道卤鸭脚是本地特色菜,送的,各位慢用。”
怀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心态,梁应闲本想将菜盘端回给老人,只是老人已经走开,就打算放着不动就是。
杨杰撺掇老虎兔子二人再次用银针试试,了解到也无问题之后微笑道:“既然无毒,那顶了天就是些商家伎俩,要么是‘先斩后奏’强行索财;要么是玩那‘仙人跳’,不收菜钱收服务钱,就当是点了这么个菜,大不了我俩请客咯?”
杨杰望向朱戈,两人一拍即合,各自不顾形象直接上手,兔子还是皱眉道一句小心为妙,其余众人对这道菜本就没有动齿念头,就随他俩造。
门外走进一名俊秀青衫儒生,众人熟知,正是那巨石村村头学塾的年轻先生,林任意。
林任意笑笑,毫不生分拎过一个凳子,挤坐在陆粒和许东墙中间,朝柜台那边喊道:“金伯伯,劳烦添一双碗筷。”
老人先是一愣,抬头定睛细瞧,差点是老泪纵横,连带着递过碗筷时声音都有些沙哑,“任意回来了啊!”
林任意拍拍老人的手,笑意更加浓厚,却是瞪眼道:“金伯伯,咱家小红该不会是嫁人了吧?”
老人被逗笑,脸上皱纹又多出几条,如同干枯田地里纵横的沟渠,老人笑道:“没呢没呢,你小子小时候可是发过誓要娶她的,她一直等着你呢。”
原本蹲在楼梯旁的顾流儿听到这蓦然站起身大力拍一下栏杆,惊了众人一瞬,只是众人连同老人也一起瞪眼望向他时,顾流儿露个傻笑又缩回楼梯下,犯众怒惹不起只能先退退躲躲。再细一想,就凭那个胸手腰腹腿都无二两肉书生,怎么跟自己抢小红?老子两下锤得他亲爹都不认识他!
老人继续说道:“可惜你一出门就这么多年,你们俩小时候在后院栽的那棵橘子树,如今都有的吃了。”
林任意沉默了少顷,皱眉望向那一盘只剩得两只卤鸭脚,对朱戈杨杰两人指道:“茅厕在那个方向。”
果不其然,两人同时捂住肚子,面色巨变,奔向林任意指的方向。
林任意又欲讲话,客栈又走进三人,有两人众人见过,正是在那巨石村“一家客栈”里同时就餐的母子二人,彼时还带着两个扈从。
而当下母子二人身前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其实完全说不得老,除了屈指可数的几根白发,老人更是满面红光!双眉绽放如雄鹰展翅,眼神深邃而沧桑,光滑如镜湖的脸庞也不见丝毫涟漪,无鹤发却有着童颜,着一米黄色长袍,更显威风,唯一表明老人年龄的,可能就是那绵长的花白胡须,其色如同严冬初雪落地,更像是秋日里的第一道霜。
花甲老人落座下,姓金的店家老人问也不带问,直接准备去往后院也是后厨亲自下厨。
花甲老人摆手道:“老金你歇着吧,今天来不吃饭。”
长袍老人没说话,身后的母子二人就没敢落座,老人望向眼前的桌面像是自言自语道:“回了家也不知道先来见长辈,还要长辈亲自跑来,读书人就是这么读书的?”
林任意这才起身,作揖道:“见过林庄主。”
那蹲在楼梯口的顾流儿听闻林庄主三字,顿时汗流浃背,但实则内心窃喜,这林庄主开口可不太友善,那个年轻读书人应该要有罪受了,活该啊!跟我顾流儿抢小红?
正是万和山庄庄主的林怏山嗤笑自己一声,“好啊,真是有出息了,出门读几年书回来,爹都不叫了喊林庄主,真是个乖儿子!”
顾流儿如遭雷劈,手凉心凉。
林任意回道:“何时常春学塾能重新开启,我才是真正回了林家。”
林怏山笑着连有两问:“不为你那既是姐夫又是先生要清白了?我的脾气比起你刚出门那会儿是不是好太多了?”
林怏山靠在椅子上,闭眼养神,身后那锦衣华服的少年林舟上前一步讥笑道。
“鸭脚好吃吗?”
众人皆是对其怒目相向,哪怕少年身旁坐着个大家都知晓名头的老爷子。
林舟晃晃手,望了一眼舒薪风,掰手指头算道:“后来居对弈一事确实超乎意料,输得起输不起都得认,确实是输了;不过今晚的事,终归有两人中招,得算我赢回一场。请君入瓮后大局套小局,最后来一把光明正大的定胜负,敢么?”
完全想不到因为一道菜而被记仇的众人颇感无奈,然而李李可没这么大方,学那顾流儿使劲一拍桌,“有什么不敢?”
林舟笑嘻嘻道:“原来你们这群人都是女孩子说了算呐?”
许东墙满脸鄙夷,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林舟再次向前一步,一派老气横秋道:“我万和山庄以武起家,当然是比武。明日即是中秋佳节,亦是我外公寿辰,一郡多方豪杰富绅都会到场,咱们摆个台子打上三场,不就分出胜负了?”
李李啧啧两声,对林舟冷笑道:“你有东西掉了。”
林舟下意识低头,又瞬间直起脖子,地上空无一物。
李李扯了扯自己的小脸,讥笑道:“脸,脸掉了。”
林舟不理会李李的嘲讽,一条阳谋用到底,激道:“没关系,给你们一晚上时间考虑,要是应战明日直接进庄即可,若是怕了直接离去就是,我万和山庄在这一郡多地也算盛誉参天,不会学那商人做些‘强卖钱买’的事情。”
李李被陆粒按坐下,暂时无人开口说话。老虎兔子更是叫苦不迭,这怎么还惹到林家去了,是继续修闭口禅还是抬出官方身份,一番思考,两人还是决定再看看。
陆粒笑问道:“比不比再说,怎么个比法?光是比没个彩头怎么行?”
林舟已经再次退到老人身后,林怏山笑笑,显得极为慈眉善目,“这件事确实是我让舟儿做的,好多年没架打,也好多年没见过小孩子打架了!老头子我心痒痒啊!”
林怏山盯着陆粒问道:“小友你觉得该如何比?这彩头怎么算才够劲?”
陆粒抱拳行礼,直视着老人目光回道:“打三场自然是没问题,但若是明日我等进了山庄,老爷子您手是极痒又舍得耷拉下脸,那还不是一根手指头的事?”
老人示意陆粒继续,“明日我等进庄,庄内所有与我等同龄之人,由我们挑选对手,并且切磋不得伤及体魄根本,您老必须在一旁观战,如有过分之举,当要及时制止。”
林怏山点点头算是认可,又笑问道:“小友觉得彩头如何才算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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