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影刚踏进王府的轿子,老太监搀着太后追了出来。
太后不顾一众儿媳跟在身后,拉着娄影的手眼眶泛泪、语重心长地说:“豫王从小命苦,他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这老太婆先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一个太后竟在一个王妃面前自称老太婆,还为尚未发生的事赔不是,娄影哪里受得起,赶忙跪下磕头。
她当时只顾着磕头,如今仔细回味起来,太后说话的语气,和对豫王真心关切的神态,像极了她那忠厚老实的乳娘。
豫王他,是真的命苦吧。
自小身染恶毒毁了容,自卑的他终日不见外人,古怪的性格也因此形成。
娄影忽然能够理解豫王了。
王府的轿子刚落下,娄影就看到王府内外有匠户正在搬运木头。
总管太监五福本来在忙碌指挥,看到自家王妃的轿子,赶忙让忙碌的匠户让出一条道。
“公公,王府这是要建什么呀?”作为豫王府的女主人,娄影忍不住问一声。
五福公公小声道:“豫王怕吓着王妃,正在修葺西院的屋子。”
一个王爷怎么能住西院的屋子,而且……这是要跟她分屋子睡呀。
看着五福公公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娄影又问:“王爷还说了什么?”
五福将王妃往里引了一段路,四周没什么人了,干瘦的老太监叹了口气道:“王爷说这桩婚事实非他本意,恐怕也非王妃的本意,王妃若想和离,房屋、地契、珠宝,王爷一样都不会少了您的,您可带着这些回娘家,或者买几个婢仆,照顾起居,若是有相中的公子老爷,有了这些财富傍身,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太难过。”
五福公公说着,眼睛便红了起来。
好不容易盼来的王妃,他家王爷轻而易举地就想放手。而且道明了是和离,这在皇家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小到大,他家王爷被人取笑得还不够吗?
娄影的心紧了紧,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一想起太后噙泪的眼睛,和为他设想的豫王,就有些于心不忍。
她在袖子内攥紧了小拳头,问道:“王爷在哪里,我去找他。”从昨日到现在,她都没见着她的丈夫。
五福公公眼睛倏的一暗,王爷提出的条件诱惑这么大,没有哪个女子不会为之动容,他家王妃看来是要找王爷拿和离书的。
“王爷昨晚一直在书房休息,至今未迈出门槛一步。”五福公公如实说。
娄影微微睁大了眼,一向养尊处优的王爷睡书房?哪里能睡得安稳。
也怪自己心大,王爷出房门的时候一点响动都没听见。
五福公公看出娄影的疑惑,道:“王爷怕王妃受惊夜里睡不踏实,在酒里放了点安神药。”
怪不得睡得天昏地暗。
豫王他……还是怕吓着她。
这人是有多怕吓着她。
若不是身体原因,他应该是个体贴的好丈夫。
“公公,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娄影凑到五福公公耳根,小声地说着她的“事儿”。
于是片刻后,娄影端着饭菜敲响了书房的门。
“进。”以为是照常来送饭菜的五福,豫王没多想就让人进了来。
娄影关好门,帘子的后面就是豫王了,她深吸了口气,已经设想了多张不堪入目的脸。
刚跨过帘子,警觉的豫王便将脸侧了过去。
在这一瞬间,娄影只瞥到一半的脸。
而这半边脸,分明俊美无俦。
“你来做什么?五福呢?”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点埋怨。
“王爷,您别怪公公,是我,是我自己要来的。”娄影一边解释,一边又靠近了点,桌案上放着豫王的墨迹,还有一副画了一半的画,狼毫蘸满的墨在画上晕开一大片,定是自己的闯入惊扰了他。
“站那儿别动,我会吓着你的。”
声音这么好听,见着的半张脸又这么好看,她猜想,另外半张脸即便不好看,也不会恐怖到哪里去。
娄影又走进了一步,急切地想看到他的丈夫。
由于关注的地方全在豫王身上,手里的东西渐渐倾斜了也未察觉,滚烫的汤汁倾倒在了手上。
“好烫!”
汤盏打破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五福公公,他刚想挪动步子,就想起他家王爷能处理任何突发状况。
娄影为自己的不小心懊悔不已,一边甩手缓解痛感,一边捡地上的碎碗片。
豫王看她慌乱的样子很想帮帮她。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我帮你。”
娄影满心欢喜地抬头,入眼的是半张毫无瑕疵的脸,而在另一边,是半张堪比恶鬼的脸。
比她设想的任何一张脸都要恐怖百倍。
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已然没了力气,眼前一片漆黑。
她是被吓晕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冬叶已经为她背上和手上上好了伤药,又跪又叩牵动了伤口自己浑然不觉,还烫伤手受了惊吓昏过去,她家小姐可真是时运不济。
冬叶摇了摇头,退下了。
不远处的轮椅上坐着豫王,修长白皙的手指正在翻动手中书册。
“王……王爷。”娄影撑起身子道。
豫王没说什么,将手中的书册轻轻合上,然后转动轮椅,停在床边。
二人相视片刻,娄影却没一点恐惧,因为豫王戴上了面具。
将另一半好看的脸也遮了起来。
他的王爷还是怕吓着她。
晏云州看着她微低着头,眼眶微红的样子,就知道她为被他吓晕之事懊悔不已。
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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