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要夫妻分离的意思,还结什么婚呢?”
帐里人就撺掇起来,说这话就是害怕分离、要时时黏着夫君的意思,谁要是娶了黄楼,将来定然甜甜美美的;说得那发问的郎将反而害起臊来,抱起碗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道:“娶!娶,……”说着大步朝黄楼走过去,半跪抱拳,朗声道:“请黄楼大将军赏脸嫁给小子!”
黄楼知道他是借着酒劲撒疯,也应和道:“妾纵是愿,没有高堂天地,何人能证这海誓山盟呀?”
一旁李晟就说道:“这郎将青年才俊,与我一样十八岁从军,还未满三十就已做了五品郎将,你嫁与他是前途无量!李晟斗胆,做一回高堂,今成亲有何不可?”
黄楼便走上前将那郎将扶起来,说道:“大将军说你是青年才俊五品郎将,可我也是青年才俊位列副阁,没有谁高攀谁一说。但我只问郎将是否真有此心,而不是酒后胡言;我第一不是贞洁烈女,第二时时背着乱党的名声,手下有近万的弟子跟着我。若是这两条还没有吓走你,这桩亲事才能提上议程。”
对方只是个粗人,为了好玩才那样一说,黄楼这三句话已经将他酒劲都洗去一半了。他侧过眼看看李晟大将军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将军,是我鲁莽,副阁主的美意我不敢受。”
黄楼也并不扫兴,放手回到座上,斟了两碗酒,一碗送到这位郎将手中。她颇有些一言难尽地说道:“但也是黄楼头一回遇到这样的好人求亲,不在乎郎将有几分真意在里面;这碗酒是黄楼谢谢郎将的美言。”说着要仰头饮尽。
她才要喝,帐中另一年青人冲过来夺了那郎将的酒,昂首高声道:“请副阁主嫁我!”
他还未说完,另一人也拍案而起,道:“不如嫁我罢!”
帐里几位没有家室的男子此时倒纷纷而出,半是认真半是起哄地喊起来,害得方才那位郎将更加羞愧,才要逃回席上,被夺酒的年轻将士一把拖住,一拳打在口,责备他有眼无珠。这样一闹,大帐里的气氛才算重新火起来;黄楼看着这有些滑稽的场面,笑了笑便流下泪来。
她确实不在乎他们有几分真意的。哪怕只是这样冲出来解围,也是的一种。她只想做个好将军罢了,军士她岂不是比丈夫她更加动人?
这夜过去,追杀南诏余党的军命也就快收尾,驻军即将从大渡河撤退。南诏此战坠崖、饿毙的就有足足七万人,不可能再犯了。据说此战一败,吐蕃将战败的怒火全都迁移到南诏王的头上,南诏王异寻牟因此大为畏惧,听说已经在忙着选新都城了。
这撤退,举营忙碌之时,却有人忽然报南诏又有土兵杀来。消息声音才落,大渡河索桥上就冲来近百名举长矛的南诏赤足兵,其后烟火模糊,仿佛还有更多。撤退后的一批人见临走还遇到那么多蛮兵,不见李晟大将军的影,都有些慌了神。黄楼本已经随着队伍走出一段距离,听到远处又传来战鼓,与昨夜一起喝酒的那几名将士同时勒马回头奔去。
那几个年轻将士策马跑得比她更快,片刻就已经冲到前面去。只见约有百人已经堵在索桥中央厮杀起来。乱作一团的西川军见终于来了几个郎将,才算有了底气。这几个年轻郎将都是先士卒的猛士,来到索桥前就下马取刀,纷纷追到索桥上去。这时小小一座索桥上已经挤着近两百人。
南诏的几个赤脚兵似乎害怕汉军的气势,见桥上人越来越多,就开始慢慢后退。黄楼追到大渡河旁,怎奈大渡河之宽,连她的羽箭飞过去也成强弩之末。若是要再挤到桥上去,似乎也没有意义,我方已经快胜了。
果然,桥上的敌军迅速退去,退得甚至有些轻率。挤在后头的西川军见状,已经乘兴而归,将剩下的军功都留给郎将们去拿。见黄楼等在桥边,也笑劝黄楼上桥杀这最后几个赤脚兵,等过了今天,想杀也杀不到了。
黄楼皱了皱眉,就听见桥上人忽然大喊一声“撤”,索桥忽然轻轻一动,从对头径直掉落了下去!
他们中计了!
这桥上还有三名五品郎将、八十余兵士啊!然而那整座桥在汹涌江流的喧嚣中,像一缕丝带般飘落下去,那寂静令人不敢置信。甚至八十余人一落下去,就被狂流轰然卷走,什么叫喊都没来得及留下。
黄楼满脸冷汗地呆在河边,还留在河边的数百西川军也同样没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留在黄楼脑中的,是昨晚那位郎将说的“请副阁主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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