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上苍待她总是和普通人不同,他来的那天就带着她走了,来时伤痕累累,一双眼睛像女人一样柔,额头上留着鲜红的痕记。不顾龟奴和鸨儿的阻拦,扔下两把碎银就撞进门来,一衣衫褴褛。关了她的门,没有动她一下,只对她说“我要沐浴”,于是她上半夜只是战战兢兢地替他沐浴。给他备了新衣服,穿戴毕,他说自己姓李,正是皇家的李氏,父母在安史之乱中被武残月所杀,他当时年不过十二岁,负隅顽抗不成而仓皇出逃。十三岁,从偏倚小派弄来三条观音蛊,企图靠此练成刀枪不入的万能奇功。
奇功是不存在的,人总还是受了伤就要流血、手脚没了就长不回来,但成了观音奴,这些**上的伤痛已经不能撼动他,他的还是做的,他的心已是铁做的。
她没有出过这座城的半步,听他絮絮说了很多长安的、洛阳的,南诏的、杭州的往事,又听他是王朝的后代,心中已经有了很多向往。他笑着问你不安分,也想着四处漂流?那双眉眼真像是仙子临世,她从未见过这样似男又女、像蛇又像羊一般的眼睛!她才十七岁,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他说自己到扬州是为了杀一个人,白天没能杀成,被她背后的蚀月教徒追得无路可逃;现在已是深夜,他知道那小丫头寄宿在哪家,在城里的瘦马家。
她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我是那家养出来的。
他十分邪媚地笑,我去替你要债吧,随后推开花窗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后半夜他重新敲开她的窗,她难得有一晚得以安睡,揉着眼睛看见他回来了,还未全然明白过来做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她几乎已经炼成甜言蜜语穿耳而过的金。但有这样令她动了凡心的人物,她还没忘从他上顺走一串珊瑚珠!
那算是这一行人人心知肚明的,姑娘要养老,难免得从恩客上搜刮一些作为私藏,遇到可心的郎君,不期待他们娶她回家,只望他们知道被顺手牵了羊也不责怪姑娘。她也怕老无所依,而对她们来说衰老当真就是眼前的事,就算再倾心的主顾也是不能放过的。
见他回来了,她先是脸上一红,想到自己刚才偷了他的东西。第一个浮上脑际的想法,竟不是幻想侠客快意恩仇回来向她求温柔缱绻,而是害怕他发现珊瑚珠失窃,找她讨要来了。
他见她开了窗,衣衫散乱,竟为这小花魁的过目即忘有些可,将她的手臂拉过,朗笑道:“走吧!”
他们从那高楼上跳下去,她吓得咿唔直叫,他便将其牢牢搂住,用手去堵她的嘴。他们一路狂奔策马,她先是边跑边哭,忽地又边哭边笑,边笑边跑,她从未跨出过扬州城半步!有时她看着这美艳如女子的郎,也觉得自己尚未从那个敲窗之梦里醒来,一面之缘的男子为何舍得赐给她无价的专和自由,这样的男子难道不是骑着骏马在街头走上一圈就能获得满城倾慕吗?他为何看着自己在月下与之并驾齐驱也会露出松快的笑容,为何可以自己这样一个沾满灰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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