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可人却离开了那无尽的黑暗,只觉得脑子晕晕沉沉。
冷,很冷!
头痛欲裂。
杨宕勇不由得发出一声呻吟。
刚出声,杨宕勇就发现不对,自己的声音怎么变了?而且……
“醒来了!你看,这不就醒了?”
耳边传来清亮的女声。
“谢谢!谢谢刘医生。哎呀,刚才可把我吓死了。这么小的人,怎么就突然口吐白沫了?”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妈?”
杨宕勇努力睁开眼,虽然眼前还有些模糊,可近在眼前的母亲却那么真切。
我死了?死后的世界就是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回忆?
下一秒,杨宕勇就知道那只是错觉。
母亲抱着被被子包裹着的自己,杨宕勇可以感到抱着自己的母亲那手臂中传来的力量,那是一种生怕突然失去的力量。
这不是睡梦中的感觉。
眼前的视力渐渐清晰,他看到母亲眼角有泪痕划过,却露出喜悦的笑容看着自己。
小胳膊小腿,母亲温暖的怀抱。
“妈!”
杨宕勇再次喊了一声,声音很稚嫩,眼角一热,无数的泪珠如汹涌的洪水,忍不住宣泄下来。
“勇勇别哭,”母亲一看儿子哭了,心疼的紧紧抱着儿子,嘴里连连哄着:“没事,没事,就是个小感冒,打了针吃了药,很快就好,明天就能出去玩了。”
“打了退烧针就没事了。小勇你是男孩子,怎么像个丫头一样哭?害不害羞?”刘医生在一旁笑道。
杨宕勇不管不顾的尽情哭着,他不是哭自己还活着,他是哭自己还能被母亲抱在怀里,而不是母亲走两步路都要人搀扶的后来。
他是哭自己还能见到那清清白白做人,却突然因为心梗走了的父亲。
如果这是真的,他还有机会弥补曾经无尽的遗憾!
母亲和刘医生离开了房间。
杨宕勇裹着棉被躺在床上,身子还是很冷,心却是很热。
小脑袋转着看四周。
天已昏暗,母亲走出去前拉亮了屋里的电灯。
那是一盏瓦数不大的钨丝白炽灯泡,或许是电压不稳,灯泡光线并不明亮,显得有些发黄,时不时还忽明忽暗。
虽然白炽灯赶不上日光灯照明效果,不过对眼前的房间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泥胚土房,墙壁上下半截贴着《人民日报》《解放军报》《边疆日报》,上半截刷了石灰,或许是时间长了,墙体有些泛着灰黄,不少地方还有几根稻草显露出来。
窗台中间左右两边拉了一根铁丝,一块绣花白布从铁丝上垂下来,白布没遮住的另一半,是绿漆木框玻璃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铅灰的天空。
身下的木板床上铺着厚厚的棉垫,转个身,还能感觉身下木板的厚实。
床对面放着一个棕红色五斗橱,五斗橱正中位置摆着一尊主席石膏像,石膏塑像一边是一个茶盘,里面放着两个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的白色搪瓷茶缸,石膏雕像另一边是一个竹编热水瓶。
五斗橱边垒着三个暗红色大木箱,箱子看起来很有年头,巨大的铜箱锁挂在上面。
大木箱上铺着红绸,一台大型黑色面板收音机搁在上面。
收音机很大,长方形的木箱子,看起来比家里购置的第一台十二寸黑白电视机还大,正面面板左边偏下方,有两个红底白边字:红灯。
杨宕勇记起来了,印象中这是家里除了电灯外的第一台电器,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
记得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每天守候在收音机前,收听中央广播电台的儿童节目。
当“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那是儿时的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不知什么时候这台收音机从身边消失,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没再注意到曾经熟悉的“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嗒嗒”。
记忆深处那些回忆一点一点浮现,杨宕勇有些怅然,那些逝去的,再也追不回。
将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杨宕勇看了看,不像老年人那样松弛,有些暗淡的皮肤,现在的胳膊粉嘟嘟肉呼呼的,或许因为出汗,胳膊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
现在,自己就算再次回到儿时,可身体是儿童的,想法呢?自己还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害怕再次着凉加重病情,杨宕勇只是略看了下,赶紧又把胳膊缩进被窝,全身裹得如粽子般,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浑身发汗,汗渍渍的缩在棉被里,不是太好受,只是他已经不是小孩了,为了健康,这时候就别再寻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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