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傻子吗?!”格莉森达忽然看向他,用右手锤了一下尼索的肩膀。“如果没有我,你恐怕很快就能离开那个地方吧。加上了我,你差一点点就要被那群大蚂蚁啃成碎片了。你说,我还有什么用?我想要取回我祖父的遗物就是个错误,我立志成为一个冒险者就是个错误,我发誓要解决殖民地的问题也是一个错误。我是一辈子就生活在错误当中,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可以改变很多……”
“我怎么改变?你告诉我!”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流过,汇集在她的下巴上,再滴落在她微微颤抖着的手中。“我早就可以离开风暴堡垒,可我却恐惧外面未知的生活,因此我放弃了,得到的却只是无尽的担忧和惧怕。我恐惧,所以我丢下了这一辈子我最爱的人,让她在风暴堡垒和那个恐怖的老头共度余生。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苍白的脸庞,所以我落荒而逃,发誓再也不踏进风暴堡垒一步,可这却让我的家族颜面尽失!只要一件事情有错误的选择,我就从来没有选对过。为什么我胆子这么小却还是要承担这些东西?为什么……”
“你怕什么?”
“我怕……”格莉森达忽然愣住了,因为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惧怕什么东西。
尼索抬头望向纯净的天空。在那黑夜当中,就连一颗极其暗淡的星辰也是美好的。这美妙纯洁的夜晚不允许一丝恶俗的光芒存在,所以尼索伸出脚,将燃烧着的,还算剧烈的火焰踢灭。
“你……”
“我们不需要光。格莉森达,现在直面你的恐惧,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像是有人掐住她的嗓子一样,格莉森达结结巴巴说不出任何话。
“你到底是在害怕这些虫子,在害怕黑漆漆的地牢,还是在害怕吸血鬼和风暴堡垒?”尼索冷冷地说。“看看你的心,看看隐藏在那里最柔软的一部分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呜呜……”格莉森达将脸埋在膝盖上,放声痛哭。“你把火点燃……否则它们又会回来的……”
“我就是要让它们回来,格莉森达!把你的恐惧召回来,然后再撕下他们的面孔一个一个观察,看看困扰你的是这些生物,还是曾经不堪的回忆!”
格莉森达还是在哭,夜色并未为之动摇。插在她头上的那一朵白色的小花,依然随着晚风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你是惧怕那种生物吗?”他说。“我觉得不是吧,你真正害怕的是当你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会引起不好的回忆。我不知道你在风暴堡垒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是我知道:一切恐惧都是掩饰自己懦弱的外衣。”
他站了起来。
“我没有在撒谎,我也曾经感同身受。那时候我甚至惧怕任何有柄的器件,即使它们不是锤子,而是镰刀或者斧头这样的工具。因为我害怕当我一注视到这种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熊人摧毁我的村庄的那一个晚上。”他一边说一边盯着明亮的月亮。“那晚的月亮也是这么的圆,我当时也是伴随着这皎洁的月光,眼看着一只熊人举着百斤重的铁锤,将我三岁的妹妹砸成一摊红色的印记。前一天我还和她嬉笑玩耍,这一晚她就变成了一滩粘稠的液体。”
格莉森达右手颤抖,止住了哭泣,但是内心却涌上一股愤怒。
“此后的十年里,每一个晚上我都将做这样的噩梦。每一个梦境当中,死掉的全都是我曾认识或者爱着的人,而我总是躲在一旁站战战兢兢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他伸手指向圆圆的月亮。“就连月亮我也害怕——不,甚至连黑暗我都恐惧。我发了疯,拼命想要让自己不去试着回忆,可是人这种生物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越是想遗望,铭记的就越深刻。”
“我……”格莉森达欲言又止。
尼索又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他。
“但是当你在黑夜里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的时候,任何恐惧都将消散。我知道了自己毕生的意义所在,”他举起了自己的弓箭。“从此我发誓去守护而不是去退缩。格莉森达,回忆是一条没有归路的旅程,昨日离去的东西,你现在还能感受的到吗?你所能感受的只不过是自己内心强加给自己的定义——没有人对你说,你活着就是一个错误,也没有人说你所作所为没有一个是正确的。这个并不好听的名声,创造者正是你自己。”
他转过头。
“你想逃避过去,所以你给自己下了一个胆小的定义。现在把你的恐惧全部汇集到一起,你注视着它们,你看看它们!”
格莉森达抬起了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在月光下对着她说话的尼索。
“它们,那些恐惧,是巨型蚂蚁,是黑暗的地牢,是苍白的吸血鬼,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风暴堡垒,还是你自己……”
格莉森达瞳孔一缩,隐约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她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蹲在自己面前的尼索的手。
“不要哭,你哭了,你头发上面的这朵白色小花就不好看了。”他用自己的右手抚摸了一下格莉森达橙红色的长发。“击败你自己对自己所下的定义,这是摆脱懦弱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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