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处理政务的宣政殿内,专有一处名为御览司,司内均为阉人,他们的工作是协助魏帝批答奏章,传宣谕旨,同时也总管所有宦官事务。一个庞大的帝国机器运转,是需要这样一批人的。当魏帝每日还在阅读各地方送来的邸报时,这些宦官已经开始批答奏章。
凡是他们觉得重要的,才会挑出来给魏帝圣览。此处主管姓谢,单名一个致字,平日里大家都称他一声谢主管。在他手下还有三个副主管,十八位掌事。
“谢主管,您瞧瞧这道折子。”
谢致从副主管黄元手中接过奏章,看了一眼封皮,不屑道:“不是什么急奏,你过目批答便是了。”
黄元有些为难,踟蹰了会儿,还是说:“您先瞧瞧吧,虽然不是急奏,但所涉事务敏感,属下也不敢妄断。”
能有什么事,让跟了他二十多年的黄元都这么为难。谢致嘴里骂着“不长进”,自己翻开了奏章,看了一遍,只感觉太阳穴都突突直跳。抬眼看向黄元,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说景三爷真有这么大胆子?”
对于谢致的问题,黄元可答不上话,他只知道:“景三爷背后是皇后娘娘,这要真是闹开了,定然祸及中宫。”
“说你不长进,你还觉得冤枉了你。”谢致叹了口气,他知道黄元与中宫多有往来,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这个时候提出这话,不过是希望谢致保全中宫。可是,贺寒云这道奏折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此番围改盐田的外派钦差,是要去啃一块硬骨头,这道奏折不过是为日后铺路。
“主管训斥的是,属下目光短浅,看不到深远,还请主管明示。”
谢致又翻开奏章仔细阅了一遍,指着其中的文字对黄元说道:“咱们先来说说景三爷打得什么如意算盘。”
围改盐田涉及到东边沿海苏南州八个县,分别是云通、易安、熙中、顺化、安陆、上延、广渠、临中。其中云通与易安本就是产盐大县,共有盐田十万亩,此次围改他们只分配到五万亩的任务。而其余六县则需要承担剩下四十五万亩盐田的围改,平均下来每个县接近八万亩。
原本云通与易安百姓就因为粮食不足,时常向邻近六县买粮度日,若再要改出五十万亩盐田,只怕不仅云通两县粮食供给不足,其他六县也完全会陷入粮食危急。
谢致又与黄元分析道,苏南总共十县,其中八县都出现粮食危急,这个问题谁来解决?
“如果你是贺寒云,你会怎么做?前面是整个苏南州百姓的生死,后面是国策重压,何去何从啊?”谢致追问道。
黄元想得满头大汗,仿佛陷入到一个死局之中。最后,他跳出了自己是贺寒云的假设,说道:“这件事,谁推荐他去的,那简直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谁?还有谁,冢宰朱大人!”
谢致微微一笑,说道:“贺寒云围改成功,国库增收,得益的是朱敏。贺寒云推行不力,遭殃的却是他自己。”
贺寒云自然看透了其中的玄机,正愁这件事没有法子向魏帝诉苦呢,景掣自己就撞上来了。不过,景掣也算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在苏南如此大的危机之下,还能看到金钱的诱惑。
“正常的土地买卖是什么样的,你可知道?”
“这个属下知道,就像苏南这样的地方,土地买卖或给粮食,或给银钱。丰年每亩地六十石粮,银钱五两;欠年每亩地四十石,银钱三两八钱。”
“若是,你家的田要被官府收改为盐田,你愿意要粮还是要银钱?”
“这......属下要粮食,毕竟一家人的生计都在粮食上,拿着银钱也未必能买到粮食啊。”
“可是,朝廷能拿出去换田的粮食是有限的,每亩地根本到不了四十石,约莫也就是十八石的样子。这个时候,若有人在别的地方低价大量囤积粮食,海运到达苏南,以二十五石每亩的价格收购田地,再趁着朝廷缺粮,提出折成三两八钱将土地卖给朝廷。他不就赚了吗?”
黄元听得愣住了,等他回味过来,一拍手掌:“这个景三爷,瞅准了百姓与朝廷都缺粮的当儿,打的却是朝廷买田那笔钱的主意。”
“他为什么要去找贺寒云,现在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了,他这一方面中饱私囊,另一方面也能解决贺寒云买田缺粮的问题。”黄元一点就通,可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主管,就算百姓今年拿到二十五石一亩的价格把田给卖了,也不够他们度过今年啊,明年又该如何?”
谢致合上了奏章,告诉黄元:“要想当皇上就站在皇上的立场想问题,要想当冢宰就站在冢宰的立场想问题,要想当平头百姓就像你刚才那么想,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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