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初的秦军还是颇能讲清楚道理的,听这些贵族将林诩所作所为讲述后,就立刻放了林诩。
林诩也像是又回到了戎军刚刚占领漯水时的样子,每日只在家中读书写字打发时间。
这种恬静的日子却没过多久。
在一个雪夜,全城都突然响起了嘈乱的喊叫声,这些喊叫之声从县城四门开始一直蔓延到林诩家的附近。
难道戎人又打回来了?
他们不是只在淄川、宁道附近袭击粮队吗?
难道北方的戎人攻破了蒿芦县?
也不可能啊,那可是左将军亲自驻守的地方啊。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林诩走出了自家的院门,他看见全县已经四处火起,将雪夜照的又红又亮。
随后,他又看见一伙秦军在挨家挨户的搜刮粮草财物,周边的邻居们无一幸免,稍有不从就是一通砍杀。
林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在大雪纷飞的月下,看着这些秦军渐渐的来到了自己的近前。
林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走上前去指着那些来到自家门前的秦军破口大骂。
但那些秦军好像是已经杀累了,亦或者是第一次看到不来求饶却敢骂自己的人,只是纷纷大笑起来,却并不与他为难。
看着秦军们将自己家中的粮草全部搬走,同时一把火烧了自家的房屋,林诩就再也骂不出声来了。
他怔怔的看着这些秦军,不敢相信做了烧杀抢掠之事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胞。
他不停的对那些秦军说道:“杀了我,杀了我”。
可那些秦军却像是看傻子一样,哈哈大笑着离开了自己正在燃烧的家。
大雪中的林诩站了一夜,他仿佛能够听清这满县城都是秦军施暴的声音,他闭上了眼睛,但这些声音好像永不停歇一样,不断地钻入他的耳朵中,直到第二日的太阳初升。
在第二日清晨时他被几个邻居死拉硬拽般拉到了县衙,想请县衙的那些贵族们主持公道,可谁知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府衙,除了府衙上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还能依稀证明这里确是府衙外,这衙内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但这时,林诩却突然间像发疯了一样,命令这几位邻居们速速去收拢无家可归之人,这府衙正好是处可以避难之所在。
邻居们当即明白了林诩的想法,随即按照林诩的要求去收拢冻了一夜的城中百姓。
同时,林诩也带着一些人将残垣断壁上的木梁和木椽找来,在县衙内升起了火。
林家本来就生意做得颇大,而林诩更是在戎人占领时期被戎人命为暂代县令,所以虽然他还很年轻,但县内百姓却大多都是熟知他的。百姓们见是他在召唤,就纷纷按照林诩的要求向着府衙所在集中了起来。
将县城抢光、烧光之后的秦军们在离开县城后,去了周围的村落继续抢掠。
此后的日子里,漯水县就只剩下一些残存苟活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在寒风中互相依偎。
县衙住满了,林诩又和人一同去找能够居住的残屋。残屋找不到了,林诩就与人一同将木头搭在墙边,架成可供遮风挡雪的小小窝棚。
林诩除了每日安排百姓找寻可供生火的木料外,还不断地在残垣断壁中找寻一些秦军当初没有发现,埋在废墟中的可供食用的东西。
实在找不到了,就去每家每户原本储存粮草的地方找老鼠洞。他知道在那些洞中,或许能够发现一些粮食,况且,老鼠也是可以吃的东西。
在他的努力下,每日都会有星星点点的粮食被发现,被找到。
这些粮食虽然数量并不太多,但在他的集中管理之下,还是保住了绝大多数百姓的性命。
但绝大多数毕竟不是全部,每日依旧有大批老弱妇孺、幼童婴孩被冻死饿死。
直到戎军的燃烧赤阳旗再次插上了漯水县城的城头,直到戎军中的一些原本与林诩一同共事过的那些秦人找到了他,林诩再也忍耐不住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在痛哭过后昏厥了过去。
当他醒来后,没有再去推辞戎人让他继续做县令的请求。而且,他每日亲自走上街头,与这些异域蛮族一同,帮着漯水百姓重建家园。
这一日,林诩刚刚和戎人一起将压在屋梁下一家四口的尸体抬出来后,他就麻木的看着戎人将那些尸体搬上了马车。那马车上全是这样的尸体,一层摞着一层。
这些尸体是要运到城外掩埋的。
看着马车“吱嘎吱嘎”的压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辙,林诩取下了头上的官帽,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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