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琅一见,赶紧走上前,直接屈膝半跪在椅旁,一伸手,握住了老人耷拉下来的手,语带哭腔,乃至于都略微哽咽了。
“先生啊,您,您怎么,怎么就成这样了?”
张清正整个人躺在藤椅上,时值下午,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老人睁开眼,笑容慈祥,精气神似乎还不错,竟反过来拍着宋琅的手背,宽慰道:“人老了,本该如此,不必感伤。”
宋琅道:“可先生,您......”
话未说完,张清正突然打趣道:“瞧你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先生去世了呢。”
宋琅闻言,破涕为笑,赶紧松开手,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道:“是学生错了。只是学生马上就要去往外地,之后一两个月,恐怕都不能来看您了,一时心情郁结,方至如此,还请先生见谅。”
张清正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宋琅的额头,那眼神就宛如是在看自家孝顺又出息的儿孙,又是高兴,却又隐含着一丝担忧,语气也不免有些复杂,却仍旧细细地嘱咐道:“先生听说了,好孩子,先生知道你有经世济民之志,这次正是你一鸣惊人的时候,可一定得好好把握呀!”
宋琅听罢,却是低下头,幽幽一叹,语气稍显无奈。
“可,可学生在朝中,并无丝毫人脉,这次梁州之行,恐怕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张清正慢慢坐直了身子,有意无意地道:“先生听说,是太子,还有燕王一起推举的你,既然如此,他们应当好生配合才是,你又何愁没有人手可用呢?”
宋琅对此早有腹稿,一听这话,立马苦笑道:“先生呀,两党之争,势同水火,此案关乎我那六弟的身家爵禄,若寻太子的人相助,此案恐成他们掀起滔天巨浪的由头,到时候若一发不可收拾,对国家也非益事。若寻燕王的人,此案必定草草了之,也非梁州百姓之福。说实话,我倒不怕得罪他们,只盼能够在查明真相,造福百姓的同时,莫再为我父多添烦恼,也就够了。怕只怕,手下人阳奉阴违,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到那时,学生就算有心,却也无力呀!”
张清正眼放异彩,显然是为宋琅所打动,竟一连喊了三声“好”。
“好!好!好!先生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是个有孝心,也有决心的好孩子!”
宋琅不免有些羞赧。
“先生谬赞了。”
正在这时,张清正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
不待宋琅开口关心张清正的身体,只见从里屋突然走出一人,身着一席天蓝长衫,以一根玉簪束发,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正眯缝着一对世所罕见的慈眼望着自己,嘴角含笑,缓缓走来。
宋琅惊讶道:“苏师弟?”
苏玄真到了近前,方才一拱手,躬身说道:“奉先生之令,末学苏玄真,愿为王爷分忧。”
张清正在一旁笑道:“你如今刚入官场,最需要的就是积攒功绩,此案若办好了,可不光是能惠及一方百姓,对你也有好处,又如何能说,全是奉我的令?”
苏玄真连忙点头道:“先生教训得是。”
宋琅又惊又喜。
“太好了!若有苏师弟相助,此案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张清正一转头,说道:“我这弟子虽擅政务,但此案非同小可,他到底年纪太小,经验不足,我本想再为你推举几人,他却说你正好认识一位合适人选,可问他,他也不说,也不知在与我打什么哑谜。”
宋琅眉毛一挑。
“我?”
苏玄真轻轻吐出一个字。
“钟。”
宋琅顿时惊讶道:“钟子期?”
苏玄真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
另一边,张清正在喃喃念了两声“钟子期”后,突然也惊呼道:“哦!老夫想起来了,当年春闱,老夫曾看过他的策论,其中有一句,‘一不平之裁决,其患尤胜十罪’,至今记忆犹新,听说他后来去了大理寺,也算人尽其才啦!”
宋琅听罢,却是轻轻一叹,道:“唉,先生不知,他刚被调去万年县,如今,还只是个从八品的主簿呢。”
张清正顿时惊讶道:“啊?这是为何?那孩子老夫还记得,人虽说是抱令守律了些,但......”
宋琅苦笑道:“先生,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咱们这嘉国,又哪儿是纯看才干的?钟兄他一没人脉,二不肯趋炎附势,又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不慎得罪了上司,自然一路被贬,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被调出大理寺了。”
“这......”张清正听了,不禁是又惊又怒,突然一转头,朝苏玄真吩咐道:“去,玄真,去取纸笔来,老夫要亲自为他写一封举荐书,呈交陛下,如此人才,可万万不能埋没呀!”
不想,宋琅却是上前按住了张清正的手,笑道:“先生,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在乎这几天的,既然苏师弟提起了,那我便叫上他,若此行能够圆满归来,到时候再劳烦先生也不迟,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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