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宫既是依托山势而建,自然不能再讲究联排对称的美学,而是呈现出高低错落之美,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殿宇遍布山体,却不知是殿宇装饰了山川美景,还是山势衬托了殿宇险峻。
最上面的,自然是天子卧榻之处,依次往下,按照来者的身份顺序入住,但温泉浴场只分为两处,一处是皇室成员才能享用的皇家浴场,另一处是下人们用的,环境自然要差上许多。
来到温泉宫的第一晚,照例是要在山腰处最大的一处宫殿中用餐。
这里本是一处纯天然的石台,匠人们以此为根基,修建了这座摘星殿,虽说地方照长安的宫殿比不大,却依旧保持了皇家的威严气派。
盘龙红柱,琉璃绿瓦,就连通往此处的小径,都是由工人们专门取来暗青色的石头铺成。
不能太大,大了美感不足,也不能太小,太小容易脱落,不能太尖,尖了硌脚,也不能太平,平了与石阶无异,彼此之间区别还不能太大,否则没有浑然一体的感觉,更要符合摆放规律,乃至于风水,可谓处处都是学问。
凡富贵之家多是如此,全于细微处见真功夫。
殿中,摆着长宴席,桌上菜肴以礼记为标准,“凡王之馈,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品百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虽不至于顿顿如此奢华,但打底的六牲必有,即牛、羊、猪、狗、雁、鱼六种,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不过,饶是骑马爬山,折腾了老半天,肚中空空,早已是饥饿难耐,可诸位皇子的重点却不在吃上,而是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当今天子宋泽雨,等待着他宣布秋狝的结果。
“这次秋狝,你们表现得都很不错,也算是,祖宗传下的本事没丢,朕心甚慰。不过,日后还需再接再厉,切莫怠惰了去。你们,都是朕的孩子,当做天下人的表率,无论是诗词文章,还是骑射功夫,不说显著于当世,总不能教人笑话了。”
宋泽雨先说了些勉励之言,然后停顿了一下,才道:“虽说是先祖定下的传统,可既然朕先前已经许出去了一些奖赏,那总该评个优胜者。这次依朕看来,乾儿的表现最佳,可谓是,做好了大哥的表率,你们做弟弟的,也当以他为榜样,多多学习才是......”
岂料,这厢天子话音未落,便听一个极不忿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哼,若不是三哥他们把猎物都给了他,他凭什么赢?”
宋琅打从坐下来,就一直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此刻听到这话,无需扭头,哪怕不从声音做判断,却也知道,这种话,在这种场合中,也就只有宋欢能讲得出。
作为当事人的宋承乾脸色一变,神色愠怒,而作为其狗腿,最起码如今还得做些表面功夫的宋泰更是直接拍案而起,抬手直指宋欢,呵斥道:“宋欢,你在胡说些什么!”
宋欢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同样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反问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一旁的宋良本要拉他,可转念一想,既然这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反正也收不回去,便由得他闹去算了,何况天子这次太过偏心,也让一向对这个家没什么好感的他,愈发厌恶了。
何必装模作样?老头子,你自己当年杀兄弑弟,倒逼君父的时候,为何不谈兄友弟恭呢,如今倒要求儿子们处处顺着你的心意,任你摆布,凭什么?
宋泰正要张口为宋承乾解释,宋琅却突然抬起头,打圆场道:“五弟,六弟,莫要伤了和气,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说呢?”
宋欢一扭头,瞪眼道:“宋琅!你又要说什么屁话?”
宋泰也没个好脸色,但他比宋欢可要聪明多了,这时候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再看宋琅,虽然被宋欢骂了一句,却也不恼,而是继续保持着和事佬的模样,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笑眯眯地道:“六弟莫急,且听愚兄一言,诚然,有些事的确如你所说,可道理嘛,却不是你这么讲的。”
话音一落,坐于左首的宋承乾顿时面露不悦之色,眼神也多了些不善,因为这话不等于直接说的确是宋玄彬他们将猎物都让给了自己,他宋承乾全是靠作弊赢的么?
再看宋欢,也是一脸阴沉,毕竟他本就对宋琅一直心存不满,自然只听得见那最刺耳的后半句。
宋玄彬见状,却是满腹疑惑,他全然想不明白,老四这一个局外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冒着同时得罪两方的风险突然开口,而且这话根本就不是在和稀泥,反倒更像是在拱火。
宋琅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或者说他从来都只在乎老爷子是怎么想的,至于其他人,得不得罪,都无妨。
“六弟,愚兄先问你一个问题,这将军带兵出征,若是破城杀敌,那么敢问这战功,究竟该算在将军头上呢,还是该算在士兵头上呢?”
宋欢听完立马回答道:“当然该算在将军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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