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道士尚未卧床之时,便常常端粥一碗,糟萝卜咸菜若干,坐于木板之上,与当归讲述一些当年往事、大道修行,有时兴致来了,讲上一天也不觉得累。
老道常言,这天地人道修行,修的不过是人间人事,多归于平常,七情六欲、柴米油盐,凡是人间常人该有的情绪或磨难,都得修一下,人道修的是平常人平常心,世间欢乐疾苦这多多少少经历上一遭,到老总归有些道行。
虽说人间道顶天不过百年,可这百年常人光阴,比之动辄闭关百年修行的仙道,更加显得有韵味,若是细细品之,要比那长生大道有趣多了,人生得之一物便失之一物,大道公允,不会偏颇与谁。
老道常说,当归常听,老道不管当归能不能听懂,当归不管老道说的对不对,两个孤苦伶仃的遗老和孤儿,相伴之时,也算是心心相惜,两人嘴上不说情感身后,可这心里,通透的很。
自老道卧床起身坐于木板喝粥之时,当归心中又是心酸又是苦,要说高兴,谈不上。
老道自身体出了毛病时便说过,人道修行者,不开道海不修灵,自入人道起,便是一心入道悟道修道,所以虽说这寿命没有修炼其他大道长,但晚年濒死、回光返照的时刻,却也能成这天地间一等一的高手。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了道行。
当归坐于老道身旁,周身只感觉通体舒泰,一股道韵自然围绕周身,再看老道举手投足见,流露出的大道痕迹,当归便明白,老道没骗他。
“我没多少时间了。”老道将碗内白粥喝个精光,手中咸菜也啃了一半放到了桌子上,双眼望向当归,满是不舍。
当归“哦”了一声,鼻子一酸,眼里这点猫尿便控制不住,一边哭,一边将白粥往嘴里送,喝到最后,将碗扣在脸上,迟迟没有拿下来。
“临走前,我得送你点东西。”老道将当归脸上的碗拿了下来,扣在了桌子上,“不是眼泪,我送你一个修行之路。”
“我找到吃饭的手艺了,小镇上有师傅打铁,过两天我便向他拜师,往后饿不着。”当归眼泪成了串珠,一滴一滴的落在破旧的领子上。
老道看着心疼,伸手拂去眼泪:“去修仙道吧,能活的久些,若是得道,还可长生。”
当归抬起头来,此刻他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放声大哭。
老道轻叹一声,拿起桌子上的半截咸菜,一边啃着一边说道:“我天资平平修不得其余大道,本想着入人道碰碰机缘,没想到修了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偏偏在这将死之时有了道行,仙道可上天遁地,活千载长生,往前无人助我,先如今我有了能帮你开道海入仙道之力,岂能不搏。”
当归依旧大哭不止,十来岁的孩子哪里懂仙道人道为何物?小小年纪便被爹妈抛弃,眼看这唯一亲人老道士也要羽化离去,哪里有不伤心的道理。
“你这里等着,我收拾一番便为你开一条修仙道的路。”
老道起身,可当归不让,双手死死的抓住老道袖子,就是舍不得松开。
可此刻老道岂是凡人?右手轻轻一挥,当归便被一股无形道法禁锢在了原地,顷刻间,身不能动,语不能说,挣扎许久也挣脱不出。
老道入观,重复着当年遇当归那晚时的动作,沐浴正冠,插香拜像。
泥塑道像比之十年前还要破旧,周围的蜘蛛网又结了厚厚的一层,老道常驻泥塑道像下,嘴角喃喃:“这人道啊,一言一语是道,一动一行是道,白粥是道,糟萝卜咸菜是道,喜怒哀乐、苦辣酸甜也是道,人道人道,修的不就是这天地最单纯又最复杂的道嘛,我是人,也是道。”
一道真灵金光自老道身体内飘出,其模样衣着神态与地上站立着的老道一模一样,只是真灵如镀了一层金光一般,耀眼刺目。
当归坐于观外木板上,看着老道气息断绝,真灵显现,哭的更凶了,想要大声阻止老道,可张不开嘴,也挡不住这天地轮回。
“苦儿,往后这观内便只有你一人了,修仙啊,首先得耐得住寂寞才行,如果真要无聊了,便来我坟前哭诉哭诉,也算是为你做个伴。”
“苦儿,你生性腼腆,往后得放开些,无论是交朋友还是娶媳妇,大大方方的便是,你不比他人差,不过要小心这人心险恶,真心知己不求多求精,红颜不求美求真。”
老道以真灵之身站于当归身前,他想要摸一摸当归的脑袋,可真灵之身不能触物,思虑片刻,还是放弃了。
“人老了,爱唠叨,小当归你可别嫌我烦。”老道轻笑两声,越过当归,飞向道观上空,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两声大喝后,天地变色。
第一声:“天地灵力,来!”
万里无云的天空,刹那间形成一股百丈灵力风暴,一种巍峨磅礴的气势,如同山岳一般,覆盖在了老道头顶,转眼间,空中灵力风暴又涨成千丈,伴随着刺目至极并震耳欲聋的电闪雷鸣,其场面之浩大如天地末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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