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林间快速穿行,直至抵达某个临界点,阿兹瑞尔陡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撕扯感.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一处黑暗的小巷里。
雄狮就站在一旁,手中长矛在黑暗中也仍然闪闪发光。
阿兹瑞尔敬畏地看了一眼这把武器,随后低声开口:“原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雄狮没有回答,只是给了阿兹瑞尔一个皱眉的表情,他的鼻翼正在不断抽动。
暗黑天使此时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空气中除去矿业世界常见的化学污染以外,还有一种常人绝对无法察觉到的血腥味。
噌的一声,他腰间长剑瞬间出鞘。阿兹瑞尔警惕地转过身,在小巷的尽头看见了一个敞开的下水管道口,血腥味正是从其中飘荡而出。
“原体?”他再次低声询问。
“不是人类的鲜血。”雄狮异常平静地回答。
他迈动脚步,走向了那个敞开的下水管道口,鼻翼仍在不断地抽动,仿佛一头野兽。
但是,普天之下,有哪一头野兽能够像是他这样完全无声的移动?阿兹瑞尔尝试着模仿过许多次,却始终不得要领。
他跟上雄狮,站在下水道口的边缘往下凝望,黑暗未能成功地遮蔽他们的视线,宽阔的污水管道里有些残肢断臂正在缓缓沉浮。
就像雄狮说的一样,那些肢体并非来自人类,其淡紫色的皮肤与那异样的强壮与尖锐都昭示了它们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是基因窃取者,该死的异形.”阿兹瑞尔满怀厌恶与愤怒地说。“原体,我们——”
“——我们下去。”雄狮如是说道。
他轻挥手中长矛,沿着下水管道出口的边缘画了一个圆圈。沉重的金属与混凝土砰得一声坠入污浊的水中,溅起难言的恶臭。紧接着,雄狮竟一马当先地跳了下去,不带丝毫犹豫。
他的眼睛在排污水道的昏暗中发着亮光,那份异乎寻常的专注力仍在发挥作用。但是,相较于他,阿兹瑞尔此刻的头脑却一片混乱。
他起初想说雄狮不必亲自进入这片污浊之中追寻真相,而后又想问,为何会如此凑巧,他们一来到班卓-1便撞见了基因窃取者的残骸
是那些堕天使的手笔吗?他们仍在保护人类?如此看来,那秘钥说不定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不是为了设下陷阱,仅仅只是为了呼叫增援。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么雄狮一定会赦免他们的罪孽。可是,堕天使们向来行踪谨慎,难道他们中真的还有高尚到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拯救无辜民众的人?
阿兹瑞尔有些迷惘,呼吸频率稍有变化。他不知道,他的原体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雄狮头也不回地开口了。
“你并不了解他们,阿兹瑞尔.你以为这些人是叛徒,是凶残而毫无信义与道德存于胸中的暴徒,但事实并非如此。”
“或许下次我该让你和阿斯莫代一起旁观他们的审判,言语可以骗人,但在我面前不行,他们只能以真实的面貌来面对我,因此你将得见真相。”
话音落下,他忽地停住脚步,手中长矛猛地探出。阿兹瑞尔甚至看不见这一击的轨迹,耳膜便一阵疼痛。
他心下骇然——是袭击?还是敌人?答案二者皆非,雄狮手中的长矛不过只是挑起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尸体。
阿兹瑞尔抬头望去,看见数十具正连续不断地从他们头顶坠落的基因窃取者残骸。从其外在来看,大概还不算纯血者,但也绝非那些能够混入社会各界的伪装者。
他警惕地拔出枪,来到原体身边护卫,右手则高举剑刃,连续挥动,一连上百次斩击在短短十秒钟内连续震颤了空气,将所有落下的尸骸统统变为碎片,没有让任何一点沾染到雄狮。
但他的长袍与靴子实际上早已被污浊。
“多此一举。”雄狮评价道,话虽如此,他却是带着微笑这样说的。
阿兹瑞尔在头盔后难为情地笑了一下,随后便启用了背后的跳包:“我去侦查,原体。”
“我和你一起去。”雄狮不容置疑地说。
阿兹瑞尔本想问,你要如何跟上,然而仅在一秒钟后,他便开始庆幸自己没有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只见雄狮张嘴咬住长矛中央,双腿发力,向上一跳,双手便紧紧地攀住了污水管道墙壁上那些凸出来的细微边缘,紧接着便开始纵跳,那速度甚至让启用了跳包的阿兹瑞尔都有些难以企及。
他惊愕地看着原体那超乎想象的灵敏身姿,以及他那被脏污染黑的双手,再一次回想起了战团长的话。
当雄狮身处战场的时候,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战机。我们要学会这一点,阿兹瑞尔。
半分钟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正在将无数污水排向下方——即他们来时之所——的巨大管道。
设计者留出了两条还算宽阔的侧道供以后来的维修者使用,但它们显然被那些正在死去的基因窃取者挪为己用了。装载着各种物资和武器的板条箱堆积在靠左边的那条侧道上,将其占据得满满当当。
阿兹瑞尔粗略一瞥,便看见了上百把尚未使用的制式光枪,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更显担忧。他虽然年轻,却已经和各类异形都打过交道了,尤其是基因窃取者与绿皮。
他很清楚这两种异形的习性,因此他明白,这些武器出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而雄狮仍然一言不发,他提着长矛,尖端朝下,无声而快速地移动着。
污水流淌,一具又一具尸体从远方飘来。某种古怪的战斗声响隐约地从道路的尽头传来,阿兹瑞尔侧耳聆听,却没听见任何爆弹枪的声音。
这倒也合理,毕竟基因窃取者们的尸体上尽是锐利的切割或戳刺伤口。
所以,堕天使们已经沦落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可是,尽管如此,阿兹瑞尔却还是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在没有爆弹等武器支持的情况下,就能将一整个巢穴的基因窃取者杀成这样,那群堕天使到底有多少人,战斗力又有多强?
“原体.”他轻声呼唤。
“我知道。”雄狮语气阴沉地说。
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脸上有一抹冷漠的微笑:“他们显然干得不错.做好战斗准备,阿兹瑞尔,对阿斯塔特的。”
“原体?”
“他们见不得异形,不代表他们就乐于见到我们。一群拥有如此战力的堕天使不可能籍籍无名,因此我们很可能是要和一群海盗,或一群意图颠覆当地政权的狂徒打交道。”
“明白,原体。”阿兹瑞尔说,同时在心底叹息着自己此刻的无能。
他明明思绪万千,可是在面对雄狮之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给不出半点有用的建议,活像是个应答机仆一样不断地重复着原体、原体、原体.
阿兹瑞尔握紧手中剑刃,但没有举起,而是和雄狮一样保持了低垂的状态。
他们继续前行,很快便走到了管道尽头,然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场景,却并非两人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堕天使大战基因窃取者’应有的画面
实际上,这里根本没有堕天使存在,只有满地的基因窃取者尸体。
被切碎,被砍断,被人扯去手脚与头颅,脊椎挂在天花板的缆线上,缠绕着另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内脏与碎肉像是泥土一样覆盖在金属上。
或许有朝一日,它们会开出血肉之花,但阿兹瑞尔并不关心这件事,他注意到,这些基因窃取者甚至没能留下反抗的痕迹他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有能力做到如此恐怖的事?
他看向他的原体,期望着雄狮能给出某种解释,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莱昂·艾尔庄森心中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
真够怪的,兄弟.
黎曼·鲁斯的声音再次跨越某种界限,沉吟着飘荡而来,声音里满是严肃。
你有没有觉得这场面很眼熟?
废话。雄狮在心里低吼。
这样快速的战斗,残酷的袭击和抵抗便会招致更大暴力的做事风格真是见了鬼了,兄弟,银河里有能力也有意愿做到这种事的人,我只能想起一个。
鲁斯低沉地发出一声叹息:但问题在于,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
雄狮兀地握紧长矛,那超越了现实与理性的神器在他手中嘎吱作响。
一个名字闪过他心底,接踵而来的是痛苦、悔恨和想念,万年前的泰拉战场在此刻从记忆的角落化作噬人的鬼怪扑面而来,吼叫着冲入了他的血管,开始制造远超常人想象极限的疼痛。
而他仅仅只是深呼吸。
“原体?”阿兹瑞尔担忧地问询。
“无事。”雄狮平静地回答。
有事就说,你这蠢货。黎曼·鲁斯焦躁地对他咆哮。
通常情况下来说,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雄狮便会对他进行反驳或回骂,但这次没有,他的兄弟一语不发地紧握他的武器,径直踏入了那片地狱,开始细细地观察每一点细节。
借由他的眼睛,鲁斯得以也一同窥见那些残酷的袭击。
他们二人在直觉方面有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共通之处,此时更是合二为一。雄狮看向哪里,狼王便在他心底为他描绘出这杀戮是如何起始,如何结束。
和他不同,雄狮更专注于凶手的力道和斩击的方向,在这种诡异的配合之下,一个结论缓缓诞生。
凶手的速度与力量皆超越了人类,乃至于阿斯塔特。
其杀戮的技艺更是超凡脱俗,他的每一次斩击都完美地避开了骨头,仿佛一位老道的屠夫,正在砧板上用尖刀肢解动物,下刀时永远能避开骨头
显然,他很熟悉这些基因窃取者的生理结构——不,倒不如说是,他熟悉人类的身体结构,每一个弱点,每一处要害,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将它们用在基因窃取者这样偷走了人类形体的异形身上使用。
好吧,或许我们应该联系一下亚戈·赛维塔里昂了。鲁斯在他心底说道。
联系他干什么?雄狮反问。那臭小子每次看到我都得说点混账话。
他的基因原体回来了,你不打算让他知道吗?
我不相信
雄狮缓缓站起身,阿兹瑞尔的声音紧随其后地到来:“王座在上,原体,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怪物。”雄狮说。“而且,有一点——”
他忽然转身,一道金光在阿兹瑞尔眼前陡然暴涨。
暗黑天使后知后觉地通过某种静谧的微风判断出了雄狮此时挥矛究竟意欲为何,他立刻举剑,怒吼着冲来,但雄狮却反倒对他大吼起来。
“停下,阿兹瑞尔!”
砰的一声,暗黑天使就此倒飞出去,长剑脱手而出。雄狮见状,陡然发出了一声远比阿兹瑞尔剧烈的咆哮,手中长矛在这一刻仿佛亮如天上的辉光。
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刺出,洞穿了一具血肉之躯,但金光紧随其后照亮的那张脸,却让雄狮立刻松开了双手,甚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呼”被刺中者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冷气,微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好久不见啊,莱昂。”
雄狮不答,满目震惊,紧接着却忽然抬手朝他冲来。
“阿兹瑞尔,不要!”
爆弹枪声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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