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主任,现在就去么?”那个男人脸上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等晚一点的,要他睡不好觉。”温主任阴沉沉的说道。
“好。”男人笑呵呵的说道,“温主任您可是省级名医,是咱东莲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温一刀谁不知道。他们非要找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的老头过来,一定有猫腻。您放心,我肯定把您交代的事儿办好。”
又和温主任确定了一些事之后,男人告辞离开。
如果有尾巴的话,他就像是一条晃着尾巴讨好的狗。
等人离开,温主任冷着脸,嘴角露出一丝阴骘的笑容,“敢伸手到我碗里,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林语鸣真以为自己是大院长了么!”
……
……
林语鸣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手术做完,他陪着刘海森刘副主任看了一圈术后患者。
患者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甚至有人怀疑手术到底做还是没做。
微创手术么,大抵如此,绝对不会让患者躺在病床上几天无法下地。
“老六,还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吃的那家自助餐厅么。”
林语鸣问道。
说起上学时的往事,刘海森记忆犹新。
“记得,那时候咱们饿三天去吃自助,六个大小伙子把老板吃的差点没撵人。”
“哈哈哈,我记得咱们喝了十二箱啤酒,从中午吃到晚上,老板的脸黑得跟抹了一层煤灰似的。”
“哈哈哈,就像是昨天的事儿一样。”
“老板是我这面的人,从牡丹江回来后开了一家烧烤店,叫萉垟烧烤。”
“哦!”刘海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走着。”林语鸣哈哈一笑,带着老六去吃烧烤。
路也不远,几分钟的车程。
车上,刘海森抻了个懒腰,“林老大,你这面患者怎么这么多,我以为来个一两次就差不多了呢。”
“大专家还嫌弃我们患者多?嫌钱烫手?”
“不想跑出来。”刘海森道。
“有钱不挣,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仨瓜俩枣的,既有风险,又耽误我周末钓鱼。话说我现在也没啥追求了,周末去没有人烟的地儿钓一天的鱼,这就是我最大的乐趣。”
“就不多挣点钱为以后准备?你这年纪轻轻的就一脑门子老头思维呢。”林语鸣问道。
“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干什么。”刘副主任看着林老大,眼神通透,“压力不会转化成动力,只会转化成病历。”
“……”
只会转化成病历,这话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林语鸣苦涩的笑了笑。
“咱选错行喽。”刘副主任叹了口气。
老同学在一起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有些平时不能跟其他人说得话,跟老同学、同寝的老大哥说,并没有什么忌讳。
“医生的经济收入不高,但创造的社会价值巨大;医生是用自己生活的苟且,成就病人的诗和远方。”
“哈,你这话说的,就像你挣得少似的。”林语鸣打了個哈哈。
“不说这个。”刘副主任摇摇头,“说不挣钱,那是扯淡,可没人给咱一个合理合法挣钱的路。咱算是前浪和后浪之间的中浪,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有可能挣点钱的份儿上,却又赶上卸磨杀驴。”
“我和我一个朋友聊过,她说做任何行当都能挣钱,就做医生不能挣钱。”
林语鸣看着刘副主任,目光里有千言万语。
罗浩不懂,问道,“刘老师,您的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说的?”
“帝都的一家外企的高管。”刘副主任道,“她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愿意看看网络小说,杀杀时间。她说,小说可以折射出人们的心理反应。”
“玩游戏的人,生怕有良心的游戏公司倒闭,宁愿游戏卖的贵一点。”
“出门吃饭的人,生怕自己愿意吃的馆子在经济危机下倒闭,尽可能多去吃两口,涨点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出现在小说里,丝毫不违和。可一看见医生挣钱,她就浑身难受。”
“嘶~”林语鸣吸了口冷气,不知该怎么评价。
虽然林语鸣不看什么小说,但他明白刘老六说的事真的。
“飞刀是有风险的,我不说林老大你也知道。我之所以来,是看你林老大的面子,再加上……”
说着,刘副主任看了一眼罗浩。
“小罗医生不错,讲真,今天小罗做的手术水准已经超乎我的预期。只要再多百十来台穿刺手术,水平一定稳超我。”
“哈哈哈。”林语鸣忍不住大笑出声,无限得意,“老六,别这么夸孩子,你这是捧杀。”
“又没利益冲突,我捧杀小罗干什么。”刘副主任撇嘴,“就是实话实说。不管做什么,都要看天赋,人和人是有区别的,这道理我最近几年才想懂。”
“想懂了?”林语鸣没有得意,更多的是感慨。
“嗯,从前林老大你说得对。我还记得十几年前你去省城开会,咱们小聚了一下。伱说你从临床去了医务处,我们还不认可。”
林语鸣有些尴尬,连忙打住。
他对自己有深刻的了解,知道自己没有搞临床的天赋,做到头也不过是一名顶着主任医师名号的“普通医生”而已。
所以他一早就选择去医务处。
虽然在医学上林语鸣没什么天赋,但在行政方面他混的风生水起。
十几年的时间,从普通科员升到医务处处长,现在已经在觊觎副院长的位置。
对于没有家族背景的普通人来讲,林语鸣做的已经相当出色。
刘海森说得很清楚,他并不愿意来跑“飞刀”。
之所以一而再的过来,是因为林老大的面子以及对罗浩的欣赏。
这种话说多了就过于无趣,两人心照不宣的转换话题说起刘海森最感兴趣的钓鱼。
罗浩完全想不懂钓鱼佬们的心路历程,听的很是无趣。
对罗浩来讲,钓鱼无聊到了极点,完全不知道钓鱼佬们是怎么枯坐一天的。
都说中年男人会喜欢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常见的就是钓鱼。
不光是刘海森,林语鸣对此也相当有研究,两人聊的热火朝天。
很快来到萉垟烧烤。
看见当年自助餐厅对几个大学生胡吃海塞恨的咬牙切齿,如今已经满鬓斑白的萉垟烧烤的老板,刘海森心里最柔软的地儿被碰了一下。
他张开双臂上前给了萉垟老板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好久不见。”刘副主任感慨道。
白云苍狗,一眨眼已经小二十年过去。
“的确,小林子经常来我这儿,你们其他人很少见。有时间把你们当年的哥几个都叫着,再来我这儿大吃一顿。”萉垟老板感慨说道。
“哈哈,吃不动喽。”刘海森笑道。
“我去给你们烤串,等着啊。”
萉垟的老板也没问他们要吃什么,手在围裙上用力的擦了擦,像是要擦掉多年积累下来的油腻似的。
“少烤点,我们都吃不动了。”林语鸣说完,看了一眼罗浩,“算了,带着小螺号来的。”
“我也吃不了多少。”罗浩笑道。
“怎么说话呢,我在你这个年纪能吃一头牛。”刘副主任不屑道,“当年夏天,每天睡觉前都去卫生间,一桶凉水当头倒下来,凉凉快快的去睡觉。”
“现在就不行了,我在有空调的商场里逛超过半个小时就开始流鼻涕了。我前段时间开26度1档睡觉不小心漏了肚脐眼,第二天你猜怎么着?我扁桃体发炎了。”
“……哈哈哈,你这身子骨可是挺虚。”
“还记得我上学的时候踢球,踝关节骨折么?”刘海森问道。
“记得,我背你去的附院,打了一个大石膏,跟木乃伊似的。”
“那时候我带着石膏翻墙出去和我高中同学喝酒,这帮混蛋是来看我这个病人的,却非要拉着喝酒。现在,别说骨折了,感个冒我都差点要写遗嘱。”
“年轻,就像是有新手保护期,现在保护期过喽,真心觉得身体跟不上。虽然从省城跑过来只要一个多小时,算上来回坐车的时间也不长,但我这老腰已经开始叫苦喽。”
刘海森又一次不动声色的表达了自己对飞刀的看法。
林语鸣无奈。
自己还准备和医大一常年合作,提升矿总的医疗水平,尽可能的为东莲市的普通人做一点事儿。
现在的环境的确不好,远在天边的一个破事,竟然对自家医院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咱这个岁数,最重要的就是身体。我有胆囊炎和神经衰弱,都是年轻时候值夜班闹的。那时候每天急诊b超要做上百个,只要值班,推着小车各病区走来走去做床旁b超。”
“我这胆囊虽然一直没切,但也就是个装饰品,没啥用了。”
刘海森一路唠叨着。
“老六,为什么不切?现在腔镜下胆囊切除术好像术后一天就能回家。”林语鸣问道。
“害,就算是装饰品,它也是我的。科里的年轻女医生在减肥,我特么在减配。岁月是一把杀猪刀,老子的胆囊……能保多久就保多久吧。”
两人聊着,罗浩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他们抱怨。
自己的体力值不低,减配的年纪应该要比刘海森大一些,罗浩估计着。
十多分钟后,萉垟的老板热情的拿着一大捧串送到桌前。
林语鸣拉着他坐下一起吃。
萉垟的老板也不客气,坐下一边撸串,一边说着过去的往事。
几瓶酒下肚,大家说的越来越多。
一个小时后,林语鸣的手机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孙主任,怎么了?”林语鸣问道。
“林处长,有个患者闹着要投诉!”
“投诉?投什么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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