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裴忠便让府中的老管家,在后园的东轩设了一案,烧好火炉,煮好了茶,并让人将他的几样心爱之物,也搬到了这里。
裴忠靠在暖榻上,手边放着几本平日里常看的书,一套《易》,一套《春秋》,还有一套《修身格言》。
案几上放着一方砚石,便是之前刘玉和送他的葛仙砚。
屋里除了一名帮他按脚的侍女外,没有其他的人。
这会儿他没有眯觉,感觉精神还不错,或许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带来了新鲜的空气,让他呼吸后感觉格外的清醒。
裴忠一边喝着茶,一边注视着窗外,他特意让人把窗户打开,这样方便他一边喝茶一边赏雪,或许是年纪大了,他发现自己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安静地欣赏着上天赐予的美景。
不像年轻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天气,他都会邀上三五好友,去野外踏雪寻景,或是在一空旷处,对着天地长啸,或是寻一幽静处,众人赋诗唱和,少年倜傥不羁的时光,真是令人向往啊!
雪已经停了,地上、屋顶、树上,到处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窗前的一株梅树,此时正绽放出鲜艳的花朵,映着白雪,显得更加的纯洁。
裴忠看着窗前的景色,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应景的诗句,想用来应和眼前的景色,一番搜肠刮肚后,还真让他想起了一首,便清了清嗓子,双眼迷离,轻轻地吟诵起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吟诵完后,自己都有了些陶醉,便闭起了眼睛用心地感悟着,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翠儿,你觉得我刚才吟诵的这首诗如何?”
那名侍女很乖巧地笑道:“老爷,翠儿不识字,不懂老爷说的诗词,只是刚才听老爷念诵起来,竟感觉有一股清香自窗外传来。”
裴忠听了,顿时老怀舒畅,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嘴儿比你的手,可好很多了。”
那侍女露出甜甜的微笑,没有再接话,轻柔地给裴忠捶着腿。
注视了一会儿窗外,裴忠的目光,又看向案几上的那方葛仙砚,对于这方宝砚,他是既喜爱,又心生忐忑,他为官一生了,从未像现在这样彷徨无计过,很多的事情,他居然都看不清楚,也弄不明白。
作为左仆射,他是知道如今朝中的复杂局势的,也知道置身其中的凶险,只是最近的一宗凶案,却让他看不透了,曹秉纯被害,可以说是南边的人为了阻止朝廷的南征,而使出的手段,可是刘玉和被害,这案子却是朴树迷离,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作为儒家门生,裴忠也是不相信那些歪门邪道的,天地有神灵,堂堂皇城,天子脚下,自有浩然正气,如他们所说的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如何敢来兴风作浪,这种信念,在他心里是笃定的。
为此,上皇提出要举办万仙大会,广邀三山五岳的山门来京朝会,以此来宣示皇恩。
裴忠是朝中几位反对者之一,他认为神州文道昌盛,礼义廉耻,足以教化天下,其他的邪说都只会扰乱朝纲法纪,使天下勤首起动乱之心。
他先前告诉刘玉和要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也是心中笃定了这一条。
但是,刘玉和被害后,裴忠的心里,便开始动摇起来了,尤其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慢慢地在他的心里滋生,开始扰乱他的心神。
祸福之因,吉凶之兆,他都无法看清了。
国子监酒李公慕,自昨天面见完上皇后,心里便开始发慌,有些坐卧不宁,他今天一早去裴府,可是,递上的拜帖,却被裴府的老管家给退了回来,说左仆射身体欠佳,不见客人。
李公慕只好驾车离开,没有回府,也没有去找大皇子,而是去了集贤院,那里是他日常办差的地方。
大皇子杨瑞,一个人躲在府中的后园中喝着闷酒,一干下人都被他支开了,园中的雪景,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致。
刘玉和是他的得力干将,铁杆跟从,却无缘无故被害了,使得他在朝中的实力大受损失,而一向支持他的左仆射裴忠,近段时间也开始闭门谢客,躲藏了起来,他现在都感觉有些孤掌难鸣了,怎能不使他气愤发愁。
城外的十里亭,二皇子杨智与一帮门客,在亭中喝酒赏雪,赋诗联对,众人笑语晏晏,其乐融融。
二皇子杨智更是兴致颇高,脸上始终挂着得意的笑容,一众门客从未见过他们的二皇子,如此的高兴过,人人都趁机极尽谄媚,博取二皇子的注意力。
“大雪满天地,我心独浩然,一朝红日起,重现清朗天。”
二皇子杨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住一壶酒,高声吟诵完,仰头大灌了一口酒,顿时感觉胸中踌躇满志,豪气冲天。
“好诗!”
“二殿下好胸襟!”
“真是千古绝句,诗仙也不能比肩。”
……
身后的门客们,你一句,我一言,赞叹之声,连绵不绝。
东城门皇城夹道上,李惟风领着一队士兵在巡视岗哨,并视察皇城各道上积雪的清理情况,远远望见三皇子杨景一身甲胄,腰悬长剑,挺胸迈步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杨景垂手挺立,器宇轩昂,消瘦坚毅的脸上露出微笑。
“不必多礼,李兄,咱们找个时间,趁此大雪天气,去城外大猎一场如何?
李惟风顿时露出喜色,忙说道:“末将正有此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惟风拱手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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