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奴仆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趾高气昂地告诉他“熏香是贵族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什么时候用什么香都有讲究,香料配方还是王家秘方,概不外传,你不懂就不要暴露自己的无知”。
李仲远让王家人不要提行李去馆驿,全部堆在库房,方便看管。如果贼人只是为了求财,这样能起到一定的分散风险作用。对方就要扯出一大串,诸如“老爷的衣食住行有专门一套器具,你们这些庶民懂什么”之类,然后让奴仆拎着近百个木箱子、皮箱子上二楼去。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饶是李仲远修养再好,也要摇头。
对于王家奴仆的种种不配合之举,他其实可以理解。
对方毕竟是王家的奴仆,自然事事要照顾到主子的意思。将王家的少爷、小姐们服侍得妥妥帖帖,才是这些人该做的事情。
而他提出来一连串要求,虽然基于安全的角度出发,却会让人不够安逸和享受。万一王家嫡系发起脾气来,倒霉的不是他们这些镖师,而是那些奴仆,他们当然不肯做有可能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情。
再说了,当一个人为了生存,出卖尊严的时候,看见昂首挺胸,靠本事活着的人,往往不会羡慕,而是用尽一切办法去否定对方。
李仲远所考虑的是,王家的嫡系在遇到这种事时,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果决与智慧。
他们好像意识不到风险的存在,不肯稍微配合,下降生活质量,还要负责保护他们的专业人士,也必须按照他们的节拍走——比如一到馆驿,就勒令他们这些近身守护家主、少爷、小姐的镖师去洗澡,理由是不想闻到臭烘烘的味道。
李仲远虽然配合了他们的要求,但他在心中已经下了论断。
王家后辈,无一可造之材。
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这都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若是太平盛世,躺在老祖宗的功劳簿上混日子,指不定还能熬上几代才走向没落。但这战乱频繁的两百余年令人们深刻地意识到,哪怕是有资格问鼎中原的强国,明君一死,换了一个中人之姿的君王,也会在十几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不复昔年声威,直接四分五裂的都有。
注意,这还只是换了个中庸的君主,而非昏君。
国尚且如此,家族之间的竞争就更加激烈。
一个家族想往上走很难,可能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但想要往下滑,只要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够了。
乱世的角逐是如此残酷,令每个有识之士都充满了不安,渴求发展。尤其是卫国这种小国,没被吞并只是因为处于三国夹缝,牵一发而动全身,但这样的状况未必会持续下去。一旦晋、梁、陈任何一个大国出手,微妙的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这种状况下,一家之主若是看不清局势,不懂得取舍,不够果决,那可真会害死全族。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陈国的曹帅,这些年来,已经用铁与血教会许多自以为是的公卿世家、地主富商做人。
“回去之后,我得与大兄好好谈谈这件事。最好能接完这一单,就与王家走远些。”李仲远按着眉头,已经下了决定。
一个注定要快速下滑的家族,不该成为扬威镖局的重点客户。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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