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过稍顷,赵妈拍着胸脯道:“二姨奶奶要往哪里去?”
“赵妈又在这里做什么?”桂音不答反问,廊道里只吊挂着一盏宫灯,被窗缝溜进的凉风死死缠住,昏红光晕便把人影拉长了,直往雪白的墙壁面努力攀扯,再远些的尽头,似山崖一处刚见天日的洞口,黑漆漆阴森森含着几许未知的恐怖。
赵妈把手托的方盘凑她跟前,“给二老爷热滚的牛奶,他方才淋过雨,我滴了几滴紫姜汁,只微微辣还能驱寒气。”
她被自己的忠心伺主感动不已,却瞟见桂音一脸心不在焉,顿时不悦,扬高声气说:“这原不该是我管的事儿,二姨奶奶对老爷多上点心,二姨奶奶可有听么?”
桂音惊转回神,勉强笑了笑,“赵妈费心,由我给二老爷端进去。”
她接过托盘复又走返房里,一步三挪行至床沿边,见许廷彦侧身朝里躺着,她低唤:“二老爷喝牛奶……”
没听到应声,桂音伸手戳戳他的脊骨,也不见动,呼吸听着沉稳平和,似乎已经睡熟了。
她看看手中牛奶,以前哪里吃得到呢,这些大户人家的老爷,真是富贵不懂贫寒苦。
丢了委实可惜,桂音索性自己一口一口喝完,舔舔嘴角,又皱皱眉,味道有点怪。
她轻手轻脚越过他的腿,爬进床里贴壁躺好,再拽过薄毯拉到下巴,把自己裹成只棕子。
夜雨下得愈发大了,伴风直往窗牖扑来,发出沙沙绵绵的响声,她打个呵欠,朦朦胧胧欲阖眼睡了,忽觉身后床榻一沉,二老爷竟坐起身来。
桂音背脊倏地一僵,思绪悉数回笼,清醒无比,屏气竖耳细听动静,有趿鞋走开声,她悄翻个身,从被头里朝外好奇地瞧。
烛火噼啪炸个花子,抖擞着精神明亮起来,二老爷侧身站在如意桶前,揭开上面覆的圆盖子,原来他是要去方便。
桂音觉得,若来缕大风将火光吹灭,她的两只眼睛此刻在暗夜里一定闪闪发亮,像野狼似的。
二老爷挺直脊梁,如意桶里大珠小珠落玉盘。
桂音没想过自己会偷窥得津津有味,连忙侧身朝内装睡,心间却五味杂陈,她个黄花姑娘,且心有所属,怎能……怎可盯着旁的男人目不转睛呢。
羞耻与惭愧油然而生,吞噬着她的神魂,又迷蒙了意志,重回那场昏天搅地的梦里。
许廷彦看见桂音留给他一个蜷曲的背影,伸手去掰她的肩膀,很容易就翻转过来,乌油发丝遮住半边颊面,他抬手撩拨至耳后,露出小脸,睡得热烘烘的,呶着嘴儿可爱又乖巧,像在问他讨爱似的。
许廷彦俯首亲亲她的嫩唇,有牛奶香掺着姜丝的辣味儿,笑意浮进黑浓眼里,那么难吃的东西她也能下肚,真是服了。
忽而想起什么,握起她的手举到面前,五个指尖皴得充血,是替他摁肩膀时磨出的红,怪不得见他耍赖不讲理,委屈成那副样子。
再笑着看她半晌,目光闪烁着难以察觉的温柔,他突然把她的指尖凑近唇边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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