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搀着,何苍天咬着牙,腿打着抖,酸软的不像是自己身上的物件,但摇摇晃晃的,到底也站起来了。
他左顾右盼:那个天杀的传送门,到底在哪里呢?
目光所及,这片地界,除了菜畦,还有一片鸡鸭的笼舍、两三作坊模样的小房子,以及一具水碓。
“好!好!走两步!走两步!”
何苍天颤颤巍巍的迈开了腿,一步、两步……
不对!
这个何苍天,此时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给使,还未没巴结到铸冶监工的位子,还未实现他的阶级跨越,也就是说——此时,那个天杀的传送门,还未被铸造出来!
这叫我去哪儿找它?
这特么是咋回事儿?
这特么……乱的!
何苍天心潮汹涌,呼吸开始急促了。
这时,他才发现,之前自己的“小平静”,很大程度上缘于这样的潜意识:那个鐎斗既从三世纪末穿到二十一世纪初,又从二十一世纪初将我带回三世纪末,就应该是个双向的传送门,只要找到它了,就有再次穿回二十一世纪初的希望。
而现在,事实是——它还未被铸造出来!
如是,我如何才可能回到二十一世纪初?!
我的父母、我的事业、我的朋友、我的现代生活……还有,我的……大地啊!
一时间,何苍天好像要窒息了,他张了张嘴,感觉吸不进气儿了。
郭一没有注意到何苍天情绪上的异样,拍一拍手,“好!好!没啥大紧要!没啥大紧要!哎,试一试,能不能挑起这两筐菜?”
何苍天没有反应。
“我可不能替你挑——不然的话,叫人看到了,你这份差使,就保不住了!”
对,我是……给使。
何苍天终于把那口气吸了进去,然后,又重重的、长长的吐了口气出来。
他咬一咬牙: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在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先——活下来!而且,要活的好!活的像个人样子!
此时,就能看出厅领导对他的赞赏不无道理了:小何同志年纪虽轻,但,“临大事有静气”。
不过,腿脚还是酸软的,得再缓一缓劲儿,“这两筐菜,往哪儿送啊?”顿一顿,试探着问,“是……金市吗?”
“金市”并不只卖金银首饰,此“大市”之又名也。“大市”,顾名思义——“大集市”也。彼时洛阳的集市有三,一曰大市,在城内;一曰马市,在城东;一曰阳市,在城南。三市之中,以又名金市的大市最为重要,彼处周回数里,列肆棋布,工商百业,猬集荟萃,最是天下第一繁华热闹之去处。
把菜送到金市做什么?那儿是集市,您说能做什么?当然是卖啊!
啊?皇太子卖菜?
是滴,东宫西园之出产,并不为自用,而是送到集市上发卖,赚小钱钱。
前头不是提到过嘛,太子洗马江统曾上书劝谏太子,指斥“今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问”——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啦。
“金市?”郭一有点儿诧异,“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呀?你是打哪知道的?”
打哪知道的?打史书上知道的呀。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吧?那个……东宫的人在金市上坐贾,外头早就传开了!”
“你到洛阳没几天啊!消息挺灵通的嘛!”
啊?这个何苍天,不是洛阳人?
我还是装做什么都不记得的好,不然,讲多错多。
郭一并未进一步追问,点点头,“也是,这种事情,哪里瞒的住人呢?”顿一顿,”不过,这一回,倒不是往金市送——”
再一顿,微微压低了声音,“这一回……是往西边送。”
西边?那是什么地方?
何苍天快速的转着念头:西边,东宫的西边——
“你是说——西宫?”
“对了!”
西宫就是皇宫,或曰宫城、台城;东宫、皇宫东西相对,东宫在东,皇宫在西,因此,皇宫又被称作西宫。
要强调一下的是,东宫的规模虽较皇宫为小,但自为一独立宫殿群,东宫、西宫东西相望,彼此并不相接,两者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哦,对了,彼时,还有一处特殊的别宫也被称为“西宫”——位于宫城西北、同时也是位于洛阳城西北角之金镛城。“西宫”到底指代宫城还是金镛城,要看语境了。
东宫往西宫送菜?这个事儿,史书上可没记载啊。
何苍天精神一振,隐然有“发明历史”之兴奋,“哦,想来是太子进奉皇——”
念头电转,生生打住——好险,差点儿说出“皇上”二字来!
这个时代,可还没有“皇上”的说法!别的说漏嘴也罢了,这里是宫廷,皇帝的称谓可不能出错!
滞了一滞,很辛苦的改成了:“呃,进奉皇后和陛下尝鲜的?——太子真有孝心!”
犹如此,“皇后”排在“陛下”前头,还是别扭,若有人有心挑眼,或就是个可大可小的麻烦,郭一便微微一怔,不过,转念一想,如此排序,亦有其合理之处?皇帝愚鲁,皇后强干,郎君的一切皆在新妇的掌握之中,此为天下人尽皆知之事,何苍天刚刚进宫,宫里的规矩还不熟悉,下意识的将“皇后”摆在“陛下”之前,虽有“大不敬”之嫌疑,但……未足为奇吧。
得空了,可得赶紧给他说道说道!这里是什地方?一句话说错不得、一步路走错不得的地方!
狮子插一句:彼时,妻子、媳妇谓为“新妇”,并不仅仅是“新婚之妇”的意思。
“太子……呃,确实孝顺!不过,这两筐菜,不是进奉陛下,而是——往弘训宫送的。”
“弘训宫?”
“太后啊!”
啊?何苍天愕然:哪儿来的太后?元康三年……此时已经没有太后了呀!
难道——
“郭一,呃,我,我真是摔蒙了,现在……今年,是,是哪一年啊?”
郭一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他,“还以为你已经回过魂来了呢!今年——庚戌!永熙元年!”
永熙元年?!
不是元康三年?!
永熙元年……特么是哪年啊?!
何苍天急速的转着念头,拼命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
永熙、永熙……
司马炎驾崩,司马衷继位,本来照正常流程,应该次年改元,但当政者不晓得是木有文化、不明古制呢,还是有啥别的想头,新君一即位便改元了,是为……永熙?
是了!
永熙二年,又接连两次改元,第二次才改成了“元康”——
就是说,此时距元康三年,尚有……三年?!
我……去!
何苍天的脑子微微的“嗡嗡”着,心里头,一片茫然。
鐎斗铸造日期既为元康三年,他便一直想当然的认为——
唉!
永熙元年……元康三年,距这件天杀的传送门出炉的时间,可是愈来愈远了啊!
手脚似乎再次酸软起来,呼吸又开始不大顺畅了。
我穿的这个越,咋介么乱七八糟的涅!
但是,茫然无措之中,一股隐隐的、奇异的感觉正在心底弥漫开来。
那是什么?
好像是某种……兴奋?
咦?这是个坏消息啊?我为什么会兴奋呢?
若不考虑那个天杀的传送门的出炉时间,元康三元、永熙元年……还有什么不同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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