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候爷连忙从席间起身,赫连榕城和赫连睿见状跟随其后,赫连候如今已年近花甲,但毕竟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体型没有丝毫佝偻之态,他的两个儿子也俱是高挑健壮,俊美无双。
沈冬荣猜的没错,今日于宫门前策马的两位青年正是赫连榕城和赫连睿,他伸手抚了抚自己微烫的脸颊,心下百转千回,只怕好戏这才开始。
赫连候向前一步躬身行礼,恭敬道:“陛下谬赞,老臣不敢当,大周如今这般繁荣之势,皆因陛下治国有方,臣等保家卫国乃是本分,不敢居功自伟。”
皇帝爽朗一笑,似是认可赫连候这番说辞,“有功便要赏!你久居暄都侯府,候夫人又早逝,如今北境已无战乱纷扰,朕怕你寂寞,便让赫连睿回京伴你养老,正好巡防营现下正缺统领,就让他去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肃然!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想法,巡防营统领虽看着像是重臣要职,然而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壳,如今陛下亲信禁军,做一个巡防营统领远远不如回北境做一个少将!陛下这招明升暗贬意欲为何众人皆心知肚明。
沈冬荣冷冷一笑,这皇帝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多疑,这些年北境的“狼骑”军队几乎未有败仗,北境的黎民百姓更是对赫连家敬爱崇仰,就连京都的百姓们也都对之称赞不绝,再加之“狼骑”这般骁勇善战……这怎能让皇帝心中不怕?如今赫连候年迈,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赫连家在京中便无任何把柄握在皇帝手中,此时让赫连睿进京,便是将他当做一个牵绊“狼骑”和北境的质子!
赫连睿这才明白圣上此番真正用意,原来为状元设宴是假,真正的目的是他赫连家!他常年居于北镜征战沙场,官场上的虚伪逢迎一概不知,当下也不遮掩,英俊的脸上一片阴鸷,上前一步拱手欲言,赫连候却先他一步。
“老臣……多谢陛下体恤。”
赫连睿迈出的右脚一顿,父亲已然表态,那自己也再无拒绝之理,他心中有气忍而不发,咬了咬牙,蹦出几个大字:“……多谢陛下赏赐。”
沈冬荣在旁悠悠地看完这出好戏,心中只觉烦闷,估摸着宴会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结束,他身上酒气未散头也有些许晕眩,便想出去透透气,反正这满席皆是朝中重臣,他一个刚入仕的小生离开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在意。
当下便和身旁的严灵均慌称内急,溜出大殿。
承德殿处在外宫,建筑装饰虽不及内宫的富丽堂皇,然而景致却是雅丽怡人。殿后有一小片篁竹,拨开篁竹西行二十余步便能看见一座小亭翼然立于其中,小亭下方又傍一清澈小谭,旁人甚少来此,一是此地确实隐蔽,二是四面青树环合,身处其中寂寥之意便会油然而生使人不堪久留。
沈冬荣拾阶入亭,溪水汩汩如鸣佩环,清脆婉转。夜风袭来,酒也醒了七八分,一些深藏于脑海里的记忆却不请自来……
身后响起微弱的脚步声,他闻声回头,来人身着石青长袍金丝云袖,腰系玉带,带上缀有几颗琉璃东珠,在暗夜中闪着细碎的光芒,乌发仅仅只用一根玉簪简单挽起,却抵挡不住周身散发出的贵气。
“宁王殿下。”沈冬荣俯身拱手行礼。
宁王没有答话,目光始终聚集在眼前之人的身上,俊秀凌厉的面容在月色中隐晦不明,半晌,他才幽幽开口,声音平静仿若没有半分情绪。
“你……回来干什么?”
沈冬荣闻言顿了顿,沉吟片刻,方道:“查明真相,还我谢家清白——”
“查?你怎么查?!”宁王语调忽而一扬,神色激动地上前一步跨至他跟前,“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入宫有多危险,父皇若是知晓了……你便是欺君之罪!到时候谁还能保的了你!”
“我自有筹谋,殿下不必管我。”沈冬荣侧过脸,垂眸看向石潭,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侧然。
“不必管你……”,身后之人苦笑了一声,“亦然妹妹……你的容貌怎会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沈冬荣身形晃动,再次听见这个称呼,神情有些怔然,恍若回到了当初那段快乐而又纯真的年少时光,他们曾经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一起瞒着老师逃学来这小亭中避暑摸鱼……然而时过境迁,再次遇见年少时的玩伴,她却连这声质问都无法回答,原来年少绮梦终是镜花水月,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宁王看着眼前这道瘦弱的身影,陌生而又熟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他知道她在流放途中被老师所救,却不知道老师将她带到了何处,这些年他也曾派人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然而皆是无果,现在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就站在眼前,哪怕她的容貌已不复从前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你……”
“宁王殿下,”沈冬荣回头,打断了他继续要说的话,声音清冷没有丝毫起伏:“逝去的岁月便不要再留恋了,你看这潭中落下的竹叶,随着溪水顺流而下,便再也没有回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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