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最近总觉得气闷,一连好几天了都在倚香阁里借酒浇愁,几杯酒下肚,竟是越想越气!自己跟了主子多年,勤勤恳恳地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最近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厮,巧言善道的,只是做成了几件漂亮的差事,上司就对他另眼相待,什么事都交给他去办了,照这样下去,自己的位置迟早要被这厮替代。
他越想越觉得心慌,先不说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家中还有老母需要赡养,若是丢了这个饭碗,老母和自己都得饿死街头,这样可不行,须得拿出行动尽快挽回上头的心……
正盘算着,抬头忽见一人正从二楼阶梯缓步而下,他凝神盯了几眼,见这人面容俊秀干净,身量文弱清瘦,心中突跳,这不正是上头最爱的那款……
虽说是个男人,然而上头那位可是爱这款爱到痴迷,不论男女一应通吃。想到此,他举杯昂头一饮,浑浊的眼中精光闪动,面上露出恶犬般的笑容。
沈冬荣走出倚香阁时已快亥时,她和阿姐许久未见,两人未免聊的有些忘情因而忽略了时间,这么晚还没回去,师父估计要担心了,她一边想着一边去找自己的小驴车,然而走到来时停放驴车的地方,却只有一抬灰布小轿孤零零地躺在此,哪还有什么驴的身影。
驴呢?她心里一惊,快步走至小轿旁,瞅见洒落在旁的几条圈驴缰绳被扯断,这才了然,这小驴……竟然挣脱缰绳跑了!
沈冬荣仰天长叹,师父你买的驴车还能再靠谱点吗……
这该如何是好,她心里犯了愁,且不说自己现在要从倚香阁回到家去,卯时之前还得赶到皇宫去上早朝……
再上去找阿姐吗?可是官服在家里,还是得回家的,沈冬荣忍不住又仰头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夜是睡不了了。
从倚香阁走回到家不到两个时辰,到时再厚着脸皮去严宅借一辆马车上早朝,时间还来得及。
等这个月俸禄一发,第一件事就去买辆小马车,沈冬荣这样想着,迈开双腿踏着悠悠月光离开了秦河。
离开城北秦河,往城中去,街道小巷渐渐愈发宁静漆黑,幸而今夜繁星遍布,月色清辉,为她照亮了一条还不算黑灯瞎火的回家路。
毕竟已至暮春,晚间温度降的快,除了里衣外沈冬荣只着了件墨绿色的单袍,走至一条小巷里,一阵风刮过,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到家之后要让师父给自己煮碗汤饼再去上早朝,想到热气腾腾的汤饼,沈冬荣不禁心里一暖,这么晚回去估计逃不掉师父的一顿训斥,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啊,还不是因为师父给买的驴车太不靠谱了。
正出神的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接近的脚步声,沈冬荣乍然一惊,丝丝恐惧漫上心头,忙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谁知那脚步声也跟着越走越近,她心道不好有人跟踪她!正欲大声喊叫,然而下一秒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接着一块香巾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脱口而出的呼喊声变成了语不成调的呜咽声。
“呜……呜呜……”
“逮住你了小美人!”身后之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着她往巷角那边移。
沈冬荣使出全身的力气不断挣扎,然而这人是个男人,双方实力悬殊,更何况他又先发制人。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带到巷角那边,她挣扎愈盛,可挣扎着挣扎着,沈冬荣觉察到了不对劲,自己的四肢正渐渐变得没有力气,目光也开始变的模糊不清……
不好,香巾上有迷药!
一刹那间,百般思绪掠过她心头,自己大仇未报,难道今日就要葬身于此吗?师父还在等自己回家,阿姐若是知道自己遇险,只怕会随她而去……
神智愈发愈不清晰,那人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的打在自己的脸上,她恶心的想吐,正万念俱灰时,地面忽然传来异动,似有马蹄声正奔腾而至,由远及近,沈冬荣耳嗡目眩,费力睁开双眼,迷离之中只见一高大黑影驾着一匹通身雪白的俊马劈开这浓重夜色呼啸而来,霎时间四周尘土飞扬,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惨叫,身后之人应声倒地,她身体一松,几欲跟着落地,一双有力的臂膀却从她腋下穿过,圈住她的胸膛将她一把抱至马上。
身后是这人温暖雄厚的胸膛,借着一缕清辉,沈冬荣抬头,望见一个抹瘦削坚毅的下巴……
刚刚手往哪摸呢……
沈冬荣想着,终于不省人事彻底昏倒了过去。
“不要,睿哥哥救我!”
冯苓猛地从睡梦中睁眼,惊坐而起,豆大汗珠下雨般从额头往下冒,胸口剧烈地喘息起伏不停,快十年了……自己还没走出小时候的梦魇。
她喘息未定,一骨碌翻开床被,下榻走至梳妆台,铜镜模糊,却映照出一张未施脂粉但依旧娇美柔嫩的容颜,虽然这张脸的嘴角下方此时起了一颗显眼的红泡,然而似乎对这张天生丽质的娇颜并未产生多大影响。
冯苓没心思欣赏,低头弯腰动作有些急躁地拉开梳妆台的第三个小屉,一个镶着玉石珍珠的黑色锦盒现入眼帘。
她拿出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与方才心急如焚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动作轻缓恍若这盒子是这世上最至尊的珍宝,尤其是在见到那张静静地躺在盒子中被叠成四四方方的宣纸时,眼中的慌乱和急躁渐渐被平息,取而代之是压抑已久几欲喷薄而出的狂热痴迷。
“赫—连—睿—”
薄唇轻启,舌尖抵住上颚,再如吐息般轻轻地吐出最后一个字,明明只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名字却被她念得缱绻柔情。
柔荑芊芊细细地摩挲着这纸上洋洋洒洒,遒劲飘逸的三个大字,想到这是他本人亲自所写,冯苓思绪飘忽,又想到那年她被马贼掳走担心受怕之时,是赫连睿一人一马闯进贼窝救走了她。那年她才七岁,而赫连睿也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却已长成一位英武挺拔的少年,武功更是在一众世家贵公子中出类拔萃。
“十年过去了,当年鲜衣怒马独闯贼窝救我的少年郎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冯苓将纸条握在手中,贴近心头,微微仰着头望向窗外自言自语的喃喃道。
突然之间她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扬起下巴美目圆睁,不过一刹那间,方才还一副平静怀念的面容顿时怒意横生。
“为什么不写我给你的诗句,你真的一点都记不得我了吗睿哥哥!”
冯苓一边生气地说着一边雷厉风行地披上外袍走出房间,直奔书房而去。
冯铮已穿好官服准备拿着文册去上早朝,见自己的心肝女儿怒气冲冲的走进书房,忙焦急地迎上去问道:“哎呦我的乖女儿啊,怎么醒这么早,快回去睡觉!”
冯苓见着父亲,气势未改,反而愈发愤怒骄纵,柔媚的脸庞皱成一团,“老爹,我让你求的字为什么没求到!你说!赫连睿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冯铮一听这话,就知道女儿又是为情所困,这会儿脾气上来了,忙笑着哄道:“怎么会,我家苓儿如此美貌,整个暄都的女子还有哪个能比的上!赫连睿若把你忘了那就是他不识好歹有眼无珠!”
“爹!不许你说他!”
“好好好……爹不说爹不说……”
“等天一亮我就去找他!我要找他当面对质,我不信我不信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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